……这些年,她到底在想什么?她作的决定,真的没有错吗?
她不知道,也或许永远没有这个机会去知道。过去的,已经过去,再多的假设,也无法挽回。
“这就是你那天点的。”她慢慢开口:“‘司晨望畴’。”
他瞪大眼睛,吞咽的速度顿住,原本愉快的嘴角僵住,像是口中的美食瞬间变味,变得难以下咽。“吕奉先,你……”
她不理他,继续说下去:“我实在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道菜,更不知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我作的,毕竟,那次大赛之后,我从来没有为任何人作过这道‘司晨望畴’。”
他困难地吞咽,一双锐利的眼睛里藏着苦涩。沉默许久,才愤怒地开口:“当然!这是你为哥哥设计的私房菜,外人根本没有资格品尝!”
她抬头看着他,眼神空白。“是啊……我都忘了,这道菜的名字,是从畴哥名字来的。”
他赌气地低下头,眯着眼,不豫地看着纸盒里剩下的最后一个点心,咬咬牙,还是一把抓起来,囫囵吞下。
“……大二那年,我瞒着爸爸,自己办了休学,拿着之前考的丙级厨师执照,到湘菜馆去应徵厨师。”她又开口,说的却是另外的故事。“根本不知道,要当一个厨师,除了技能检定,还有更多条件要克服。我没有资历、没有经验,脾气又骄纵,根本没有餐厅愿意用我。”
她停顿下来,想起当时的不知天高地厚,嘴角带着一丝苦涩。“后来,‘周家庄’用了我当学徒。”
他没有作声,一双眼睛机警地望着她,像是害怕一个开口,她就会改变心意,不告诉他接下来的发展。
“老实说,周先生对我很好,从来没有大声使唤过我这个菜鸟。有几次,还要帮我这个大小姐脾气收拾善后。”她垂目看着因为这几年在厨房做事生成的手茧。“可是我不服啊,明明我作的东西,不会比那些所谓大厨逊色。再怎么说,爷爷是作过国宴的,而我是他的得意门生。一直在厨房作这种切菜洗碗的工作,根本是大材小用!所以一逮到机会,我就把‘司晨望畴’作给周先生试吃,让他知道,我并不只是一般的学徒而已。”
“……如果那个周先生真的像你说的,对你很好的话,”他不情愿地开口:“他应该知道他是挖到宝了。”
“周先生确实待我不错,吃完‘司晨望畴’,立刻让我当了二厨。两个月以后,还带着我去参加那次的厨师大赛。”
他瞪着她,开始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偷了你的菜?”
“你要他怎么承认?”她冷笑。“桌面上他作的所有菜式,评审都视若无睹,单单只问那道‘司晨望畴’。而那道菜从头到尾,他这个大厨没有任何功劳。”
他低声诅咒。
“他没有偷我的菜。这道菜,本来就是从‘镶玉豆腐’下去改良的,既然是改良,我就不是原创者。何况我原本就是餐厅的厨师,说‘司晨望畴’是‘周家庄’出品,是不为过。”她顿一下,“我不能忍受的,是他说那是‘他作的’菜,当着我的面,眼睛眨也不眨这样说。”
“你受得了?”他无法置信。
“人在屋檐下,而且周先生对我始终有恩。”她抬起头,自尊的火焰在眼底冰冷地燃烧,“但是你说得对,我不可能受得了。所以一逮着机会,我离开了‘周家庄’所以我从此不再做‘司晨望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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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
高中三年级的吕奉先微微斜头,一双眼睛冷若冰霜,射向不知好歹的邻校男生。
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路人甲,说他暗恋自己三年,终于在毕业前鼓足勇气到学校来找她告白。
无聊。
“不然还要怎样?”她觉得很不耐烦,冷声说道:“同学,马上就要联考了,你不如多花一点时间回去念书比较好。大学不是好考的。”
穿着卡其制服的男孩脸色一阵青白,僵在原地几秒之后,突然掉头离去。
不理会身边的耳语骚动,她往重庆南路的方向走去。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她得要在放学时人来人往的校门口,演出这种八股的拒绝告白戏码;更奇怪的是,尽管她这个冰山恶女的名声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三年来,还是有不少人不顾殷鉴在前,陆续上门来送死。
她几乎要怀疑后面有没有那种男生的无聊赌局在作祟。
“你还是一样凶悍啊,班长。”熟悉的调侃声音从旁边传来。
她不抬头。“田野,你没事做不会去念书吗?还是躲在女校门口看同学出糗比较有趣?”
“先说,我可不认识他。”他耸肩。“要是我认识他的话,就会劝他别自取其辱了。”
她加快了脚步,没有兴趣和他继续纠缠下去。“是吗?”
“不过你的眼界也太高了吧?刚刚那个,可是我们学校去年参加奥林匹亚的代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还拿了奖牌回来咧!”
“跟我无关。”
他冷哼。“说的也是。反正你的眼里,只有我老哥而已。”
她的脸微微泛红。“不要你管。”
田野看着她睑上的红晕,表情突然一沉。“我老哥到底有什么地方好?”
她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看着低头不语的女孩,他的下颚绷紧。“好吧,那你告诉我,万一我老哥不喜欢你呢?”
她停下脚步,瞪他一眼,因为他挑起了她最不想去思考的问题。“田野,我再说一次,这些都不关你的事。”
他冷哼。“你也知道怕了?那你刚刚还用那种态度对人家?”
她脸红了,却不是他想像的那个原因。
“田野,”她冷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同情心了?连一个不认识的人的感受,你也这么关心?”
“那是因为我……”话才出口,他突然顿住。
“你怎样?”
他的脸发红,一双凶神恶煞般的眼睛狠狠瞪住她。
她从来没见过像田野一样,这么容易脸红的男生;虽然说他的肤色比较淡,但同样是有着偏白的肤色,田畴却从来不像他这个弟弟,一下子就满脸通红。
终于,他从牙关狠狠迸出话来:“算了!没怎样!反正你这只冷血的母老虎,根本就不会了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情啦!”
两个人在马路上互相瞪视。她一点也不白这家伙冒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她不了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又懂什么了?
高头大马的男孩咬着牙,愤怒中带着一丝难解情绪的眼睛瞬也不瞬,似乎想要从她脸上烧出什么答案。
看着那双锐利的眼睛,突然漏了一拍的心跳像是明白了什么,她握紧拳头,不许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田野这个笨蛋只是喜欢找她的碴而已,只是这样而已,跟其它的没有关系。
“那么,就当我不懂吧。我要去补习班了。”然后,她就像往常一样,安静敛下脸上的表情,率先转身离开了他。
第六章
算一算,他总共迟了哥哥五年的时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是五年前,他正要大学毕业,准备入伍当兵。
吕伯伯和吕伯母对于她休学的决定,虽然从来不曾明言,但是从母亲这些年的一些话里可以得知,他们应该也是不赞成的。而那个心高气傲的家伙向来又没有什么闺中密友,唯一可以诉说的对象,大概也只剩下当时人在德国念哲学的哥哥了。
事隔五年,等到一切都已经风平浪静的现在,她才终于决定告诉他事情的始末。
说他心里没有一点芥蒂,骗鬼去吧!
“……我说小野,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猛回过神,他瞪着问话的吴伯勤。“什么怎么回事?”
吴伯勤眨眨眼睛,嘴角带着一抹诡异,然后摇头。“不,没事,我随便说说。”
他怀疑地眯起眼睛,环视小小的办公室里的其余两名成员,发现所有人嘴角都挂着同样暧昧的微笑,低着头若无其事地假装工作。
“木头?”
王成睦迅速站起身。“唉呀!我今天跟客户约好了,要去看家具,差点给忘了。我走了,下午见!”
还来不及阻止,高大的男人已经夺门而出,留下门口的铃声摇晃,叮当作响。
一名嫌疑犯逃亡,剩余两名嫌疑犯开始嗤嗤偷笑。
他磨牙,瞪向刚刚躲回座位,还一边哼起歌来的吴伯勤。“吴伯勤,你给我说!”
听到老板的声音,吴伯勤马上跳起来,原因却不是他所预想的那个。只见瘦削的男人匆匆忙忙翻动桌面堆叠的档案资料,一脸愁苦地哀嚎:“不会吧?!我忘了把设计图带出来?勤小姐跟我约的是中午耶!”
一直在座位上敲着键盘,多半是在和网友聊天的小宛配合地开口:“真是糟糕,伯勤,你东西又忘在家里了吗?赶快回去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