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图很美,用色很大胆,笔法细腻,不过……”
“不过欠缺个性,没有独特之处,难登大雅之堂,对吗?”天浚打断了冬儿的话,却道出她心底的感觉,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其实我对绘画一点也不了解,就算拿梵高和毕加索的画给我欣赏,我也未必体会到它们的精妙之处。”她已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欢愉的笑声夸张地响起来,看到她不知所措的可爱模样,天浚从心底弥漫起笑意,刚才的不愉快已烟消云散。
“没必要勉强说些讨好话,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技巧一点也不高明。”天浚扬起笑颜逗弄她,“我明白自己在这方面不是很有才华,所以绘画只是我的兴趣,一个永远的梦,试问能靠梦想生存的人世上有几个。”他稍作停顿,不难看出当中一份遗憾。
“上天待我已很不错,没给我这方面的天份,却给了我另一方面的才华,我这个建筑系硕士可不是盖的!”天浚大手拍向自己的胸口,信心满满的。
他逗笑的样子,惹得冬儿泪还未干的脸上露出会心微笑。
不知已有多久没真心笑过,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平静,平静中又夹杂了暖烘烘的火苗,甜滋滋的蜜意。
看到她精神紧绷得快要崩溃的模样,他的心就快碎了,如今见她已轻松下来,他暗暗舒了一口气,怡然自得地继续述说他的故事。
“我是家里的么子,比起哥哥,已多一分自由,少一份担当,但责任始终挂在我身上,这次瞒着他们溜回来,不回家报到,他们一定会出重酬通缉我,派人四处搜寻我的下落,回到家里必定被老哥狠狠教训一顿,想来也心寒。”一想到大哥威严的酷样,天浚真的打了个寒颤。
“既然那么怕你的哥哥,可以先向他报备,我想他大概不会严词拒绝的。”冬儿天真地道。
天真当然是天浚的想法,因为冬儿不会晓得他大哥有多可怕。
“你见识过死神的可怕吗?若你见过我大哥,我保证你能了解我的恐惧。”天浚绘声绘影地形容着,冬儿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个很相似的影子——她的上司龙天承。
“那你还逃出来,不要命了吗?”冬儿就是不明白他为何跑进死胡同去。
“那才刺激嘛!一边躲开追兵,一边追寻梦想,这么好玩的事,很难再碰到的。”口中说着似是而非的道理,眼里闪着热忱的光彩,一点也不相衬,但拼令在天浚的脸上,却意外地调和。
冬儿不语,她没有这份勇气,对他的做法不敢苟同,她也有自己的梦想、自己的渴望,只是可风的逝世,瓦解了她追求幸福的勇气,破碎了她实现理想的决心。
倘若可风还在世,她可能已是出色的钢琴手,在有名的音乐大学进修,两人早已打算在她中学毕业后立刻结婚,之后她会继续升学。
很少人知道她的母亲就是着名华裔钢琴家凌雪,她遗传了母亲的音乐才华,小小年纪已在音乐方面有超卓的表现,多间举世知名的音乐学府都曾有意招揽她,若非父母双亡,复杂的家庭关系逼使她无法如愿,相信她的一生也会与商界无缘。
当初冬儿年纪轻,齐可风怕把她卷入商界的战圈,对她保护得密不透风,除了龙天宏和龙创华父子两人和她见过面,可风其他朋友同事就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这也是她日后能成功混入天龙集团的原因。
可惜天不从人愿,齐可风的死令她踏进绝望的深渊,她放弃了理想,自修会计学,花了一年半的时间终于考毕会计师试,期间经龙创华的引荐,加入了天龙集团。
超卓的表现令她迅速冒起,更意外地得到龙天承的赏识,破格提升她为会计部主管。不满此安排的人,在与她合作的过程中,渐渐由敌视改为信服,至今,只有极少部分职员对她不满。
她几位好朋友,秘书处主管严君宇,资讯科技部主管杜逸凡和投资发展部主管穆佑岚,当初也讶异于龙天承的决定,对年轻的齐凌冬充满敌意,相处后,才慢慢接纳他们眼中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承认她的能力,并成为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你很勇敢,敢于挑战自己,面对将来。你知道吗?我是真心欣赏你的画,看到它,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亲切,这是大师级的名作也未必能做到的。我觉得能引起别人共鸣的,就是一件优秀的艺术品。”
“是吗?”天浚欢天喜地得像个小孩子,“有你真心的欣赏,我说什么也不会放弃,就算只剩下你一个观众,只要你还喜欢,我就会画下去。”
只要你还喜欢,我就会为你弹奏下去……
耳畔响起回忆的声音,冬儿当时曾对齐可风说的话,她躺在他怀里撒娇细语的情景又再绕上她的心头,令她记忆犹新。
目光的焦距逐渐拉远,身边的一切不能再映进她的眼帘……
* * *
前一天,两人还在侃侃而谈,冬儿忽地变了脸,木然地回房休息,之后一整天也板着脸,闻声不响。
想了又想,天浚仍理不出头绪,记不起他可曾说错了什么。
躺了六天,冬儿大部分的伤口也结疤了,只有额上和肩头较深的伤痕仍未愈合,但已能独自下床,在屋内走动。
早餐过后,她一个人走到露台,眺望远处的海景。
“我到外面写生,两小时内会回来,你若觉得累便再休息一会。”天浚提着画具准备离开,他希望借着独处的时间,让她理清心思。
“我可以一起去吗?”冬儿转过头,迫不及待地问道。
见她急切的模样,天浚不忍心拒绝她,虽然对她的伤势还有一点担心,但也觉得让她出外呼吸新鲜空气对她有好处。
“我看你是闷慌了,我们一起去吧!”
冬儿咧着灿烂的笑容,她真的快闷死了。那天晚上,她想了很多事情,思绪一直绕在齐可风和齐子望父子身上,她已为自己的未来找到结论,她要将这个令她怦然心动的男人挤出心门外,坚守和可风之间的承诺,她会找机会拒绝他的。
纵然已下定决心,看到他对她的爱惜、关怀,她的决心阻止不了的动摇。
再和他相处下去,恐怕终有一天她会管不住自己的心,身心都完完全全投向他,忘掉了身份,也忘记了承诺。
“外面阳光很猛,戴上它吧!”出门前,天浚不忘把太阳眼镜给冬儿要她戴上。他可是有私心的,冬儿的翦水秋瞳最能吸引狂风浪蝶,他可要慎而重之地藏着,不让其他人有机会分享她的美。
渡假屋外是宁静的街道,只有几个孩子在玩耍。
一路上,天浚撑着伞,恐防猛烈的阳光晒伤冬儿,小心翼翼地替她开路,挡住不少走路不长眼的人,又三不五时替她摇扇抹汗,他的温柔体贴、无微不至,统统收进她的眼内,她满心都是酸楚和侮疚,这份甜蜜的负荷变得愈来愈沉重。
又湿又热的天气,走不了多久,冬儿已经香汗淋漓。
沿着码头,他们慢慢往东堤的方向走。
六月天的海滩本该人山人海,堆满弄潮人儿,不过来往的人都忙着上班上学,有闲暇像他们在办公时间散步的实在寥寥无几。
带冬儿走到树荫下,天浚脱去自己的外衣,铺在细软的沙子上,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享受海风轻拂的写意,观赏五彩缤纷的风帆在海面追逐。
小小的动作尽表他的细心,他的关爱、他的无微不至,冬儿坚定的意志又遭狠狠的一击,像要片片剥落,彻底瓦解。
他们有默契地保持沉默,都想留住美丽的一刻,每次谈不上几句,和煦的气氛都会渐渐消散,换来冬儿刻意挤出的疏离感,天浚清楚感受到她内心的挣扎,相信时间会为他解开她心中的结,令她心底的伤痕结疤。
美景当前,天浚画兴大动,就在树荫下将六月天海滩恬静的一面尽收笔下。
冬儿在一旁看着他,欣赏他对绘画的热忱和投入。
以前,可风工作的时候,她总是静静地坐在一旁,默默支持他。
她一直欢待在可风身边,只要有他,她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温暖,她喜欢这份淡淡的情擦尤胜火热的激情,就是这份细水长流的感情,令她觉得可风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如今看着天浚,她有同样的感觉,一份令人感动的温暖,却又有点儿不一样,是的,是那心跳的感觉。
看着轻轻撩动的笔杆,冬儿的眼皮愈来愈沉重,软软的身躯不自觉地挨向天浚的臂膀上,天浚微怔,这是第一次冬儿主动接近他,虽然是睡着了无意识的动作,但也表示冬儿对他的信任,可以毫无防备和戒心的依靠他。
影子愈来愈短,太阳已正正照在他们头上,树荫再也遮挡不了猛烈的日光,闷热的气温令冬儿不安稳地动了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