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怎地忘了顺便拿壶茶来!姑娘,您请等等,瑞香这就拿去!」
瑞香一离开,惜惜便双臂枕在脑後躺下了,还跷著二郎腿晃呀晃的,姿态自然而不做作,全然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虽然整座府邸犹逛不到三分之一,但自两天前逛到这儿後,她就爱上了这落月湖畔,天天上这儿来闲坐,因为这儿最是纯朴自然,即使没有猴子松鼠来陪她玩,但有瑞香跟在身後罗哩叭唆讲个不停,权充猴子吱吱叫,倒也不无聊。
其实这种日子也满不错的嘛!
刚如是想,她忽又皱眉,随即坐起来拨开树丛望向另一边的望月亭,目光落处,亭旁小径并肩走来一对男女,就是他们的争执声骚扰了她,而且她一眼就可以肯定,那个女人必然是瑞香口中的仙子凌嘉嘉无疑。
那般优雅灵秀的绝色,衬著一身纤尘不染的淡蓝轻纱,更显脱俗超凡,莫怪瑞香说凌嘉嘉是仙子,确实美得不可思议,飘逸得不似世间人,而且纤细娇弱得仿佛随时都可能会随风飘去。
果然令人憎恶!
不是因为凌嘉嘉的美,而是因为凌嘉嘉的柔弱,她最痛恨这种自甘堕「弱」的女人!
而那男人,她也讨厌!
即使那男人确是个英挺潇洒的翩翩美公子,出府去绕上一圈回来,屁股後头肯定引来一长串莺莺燕燕,那双勾魂眼随便瞄上两下,包管昏倒一地残尸烂骸,可他偏偏也长著一只鹰勾鼻,就凭这点,已足够让她批上一个大大的「厌」字。
「请您莫要如此!」
「为什么不可以,嘉嘉?为什么?」
「我是二哥的未婚妻呀!」
「你们尚未成亲!」
「但存在我心底的是他,日思夜想的也是他,大哥,无论我们成亲与否,这一辈子我都已经是他的人了!」
大哥?
再加上那只鹰勾鼻,九成九是上官大少爷上官宇靖,不过,上官大少爷又怎会和弟弟的未婚妻单独跑到这儿来你要我不要呢?
惜惜忍不住偏过头去拉长了耳朵。
这儿是她先来的,所以不是她偷听,是他们自己要跑来唱戏给她听的,而她呢!既然关不上耳朵,就姑且听上一听吧!
「可始终陪伴在你身边的是我呀!」上官宇靖抗议,语气不满,「无论爹有任何工作交代下来,他总是抢著要接上手,成天净顾著争宠夺功劳,何曾为你想过一时半回?」
「不,他并不是……」
「当你寂寞时,是我陪你抚琴吹箫,」上官宇靖抢著说,成心不让她有机会为弟弟辩解。「中秋,是我陪你赏月吃饼;七夕,是我陪你投巧芽捉喜子;端午,是我陪你看龙舟吃粽子;元宵,是我陪你逛市观灯,甚至除夕,他也不抽空回来看看你!」
「他……」凌嘉嘉娇颜上悄然掠过一抹幽怨。「也是不得已的。」
「见鬼的不得已,爹可从来没有逼过他!」上官宇靖愤然道。「而且去年爹还曾催他尽快成亲,但他却硬是找藉口不允!」
「那是因为大哥你……」
「我都有劝他先成亲了,可他……」上官宇靖仍是抢著说话。「总之,他心里根本没有你,就算有,也是放在最後一位,这样嫁给他,你能得到幸福吗?那是不可能的,我保证你照样独守空闺,寂寞度日!」
哎呀呀呀,原来是大哥想抢弟弟的媳妇儿呀!
惜惜耸耸肩,缩回脑袋,因为他们逐渐走远了,她也没兴趣追上去听完这码子戏,反正内情如何她大概也可以猜得八九不离十,说龌龊也不算顶龌龊,谁教那位二少爷自己做的让人有机可乘呢!
而那位美人,她也敢肯定那女人再坚持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因为,那是个缺少男人的怜爱呵护就活不下去的世俗仙子,想必不用太久,那位二少爷就得改唤自己的未婚妻为大嫂罗!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她只要在这儿舒舒服服地过上一年半载,届时就可以抱著宝物回山去让师兄养了。
所以她又躺回去,准备好好睡个午觉。
「姑娘,瞧瞧、瞧瞧,我又顺便拿了半只挂炉鸭子来,啧啧,好香喔!」
其实再多待上个两年也是可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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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香猜的果然没错,隔天,上官鸿便来敦请惜惜去诊视凌嘉嘉的病体了。
「诊金另计,」张开手掌往前一伸,惜惜扬起天真的笑靥。「五百两,再加宝物一项,请先付後诊,谢谢!」先小人後君子,这回她可没忘掉。
一旁的上官宇靖神情陡变,正待发火,上官鸿及时横臂阻住他,略一思索,偏头对儿子说了句话;上官宇靖不满地怒瞪惜借一眼,始忿忿转身离去。片刻後,上官宇靖回来,将一样东西递交给上官鸿,後者再把那样东西连同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放在惜惜手上。
「这个可以吗?」
那是一支镯子,很普通的翡翠镯子,奇在通体翠绿,晶莹剔透的镯子里竟然还包有一支墨绿色的镯子。
惜惜看了又看,「马马虎虎,我就勉强收下了!」说著,将镯子和银票纳入怀中。「走吧!看凌大小姐的病去也!」
凌嘉嘉就住在雨梦苑隔邻的音梦苑,可见她也颇得上官鸿的喜爱。
甫一见著凌嘉嘉病恹恹的眼神,惜惜便忍不住偷偷翻了一下白眼,再搭上凌嘉嘉白皙粉嫩的腕脉,她更是一脸「我就知道」的受不了表情,随即起身将玉镯子和银票还给上官鸿。
「很抱歉,凌小姐的病我没辙。」
上官鸿父子不约而同愀然色变。「难道她的病已、已……」
「没救了?」耸耸肩,惜惜斜睨著靠坐在床头的凌嘉嘉。「你们要这么说也是可以啦!因为,她的病完全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无视凌嘉嘉瞬间转白的脸色,惜惜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掀病人的底。「当她亟欲逃避任何不想面对的事,或者寂寞想招人关怀的时候,她就会来这一招:突然病倒,这非关生理,纯粹是心理上的问题。」
上官鸿父子再次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凌嘉嘉那边,眼神错愕;凌嘉嘉则难堪地低垂螓首,暗暗拭泪。
「很抱歉这样掀你的底,不过我是个大夫,可没兴趣陪你玩这种千金小姐的游戏。倘若你不想被揭穿,先就不该让他们请我来,以前那些大夫会同情你,因为他们是男人,我可不会同情你,因为我是女人,不会被你的美貌所迷惑而心软。」
毫无歉意地对病人致歉完毕,惜惜再转对上官鸿做最後诊言。
「总之,她根本没病,别看她娇娇弱弱的,其实身子骨好得很,至於她的心病,那就不是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了。」换言之,剩下的都是他们的问题。
语毕,惜惜即默然离去,瑞香忙跟在後头,待出了音梦苑後,她才敢喃喃说出她的惊讶。
「没想到……没想到嘉嘉小姐竟然是、是……」
「那有什么了不起,这种事我看过太多回了!」而且都是女人。「没病硬是挤出病来,为的只是引人注意、惹人怜惜,这种女人真是丢尽我们女人的睑,令人厌恶到极点!」
瑞香沉默了一会儿。
「我想……嘉嘉小姐应该也是不得已……」凭良心说,大部分的女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想引人注意的时候,对爹娘、对自己的兄姊,或者对自己的夫婿。
「我听你在说!」惜惜的语气更是愤慨。「她只是没吃过苦,日子过得太舒坦了,闲闲没事净想那些有的没有的。平常人家的女人哪有空想到这些,光顾著生存下去就来不及了!」
譬如她,师傅虽然捡了她回去,可从未疼惜过她半分,总拿她当男孩一样看待,粗活少不了她一份,重活也从没忘过她;另一方面却又瞧不起她是个女孩儿家,除了习字和轻功之外,从不曾教授过她关於医术方面的事,所有她会的一切都是靠她自己努力学来的。
自己钻研师傅的医书密笈,自己推敲师傅的医技手法,自己深思师傅所做过的一切诊断,一天当三天使用,又干活又自修,尚未懂事便先懂得自立自强这四个宇,拚死拚活好不容易学得这一身医术,为的就是让自己能够不依赖别人而生存在这世上。
连自己的亲爹都能狠心扔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何况是别人?而事实也证明她的想法没错,师傅果真落跑了。
所以说,这世上唯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所以姑娘为夫人、小姐看病要收宝物,要收昂贵的诊疗费,」瑞香若有所悟地低语。「为厨房里的明大婶儿治腰痛,却一文不取。」
「我们事先讲好了,明大婶儿说要做好吃的菜给我吃的!」惜惜赶紧为自己申辩,表明她看病都有代价,始终是个恶心恶德的恶大夫,这个头衔可千万别替她拿掉,否则往後的麻烦可就没完没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