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见鬼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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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去娶。”李秀珠拉上棉被蒙住头,试图阻绝扰人的噪音。

  “ㄏノㄡ,我听到了,你举双手赞成罗!以后不可以反对喔!你要全力支持你可爱的儿子我娶白莲花回来当媳妇。”雷尚鸣高兴的说着,为将来很可能会有的反对事先铺路。

  什么鬼女?与鬼为伴的不祥之人,谁跟她在一起,谁就倒楣……哼!他才不信,那个车夫所说的根本都是谣言、迷信!他这个京师教出来的知识份子岂会盲目听从。

  不,他当然不听,他喜欢她,对她一见钟情,怎么样也要把她娶回家好好疼惜,让她再也不必受苦,不会受旁人冷落。

  自她幼时开口说出那番“戏言”之后,可怜的白莲花这些年来时时遭人白眼、疏离,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不过没关系,她白莲花走了好运在半夜遇见他,从此以后,她就出运啦,天再重,都由他来替她扛着。

  呵,呵,光想,就觉得自己很有男子气慨。

  “你儿子我对白莲花一见钟情,不可自拔。”想到明天找媒婆上门提亲时,白莲花会有的一脸激动表情,他就觉得好像吃了蜜糖般,心里甜滋滋的,好令人陶醉啊!

  “你说谁?”

  “就白莲花呀!”咦?谁问的?

  雷尚鸣低下头来,发现娘亲已拉下被子,正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瞪他,好像他犯了天大的错误一般。这让他想起当年他老黏着大哥,对姑娘家提不起兴趣,而他娘怀疑他有断袖之癖的时候一样,那双眼瞪得极大,像是恨不得冲上来把他的骨头全拆了似的,“娘呀!你干嘛这样看着我?让我心里挺毛的。”

  李秀珠霍然坐起,揪住他的衣领厉声道:“毛的是我,你谁不娶,偏偏要那朵带衰的白莲花,你是一天不把我气死,你不甘心是不是?”

  “不是。”识相的放低了声音,他又露出无辜的可怜相,“娘呀!你就成全孩儿的一片痴心,让我们鸳鸯交颈,比翼双飞吧?”

  “儿呀!你就同情你娘我年纪大,白发苍苍,禁不起打击,不要把那个鬼女弄进门吓唬我老人家吧!”要比可怜,她会比儿子逊吗?她儿子扮可怜的功夫还是她教的呢!

  “娘啊,别鬼女鬼女的叫,她还是个人耶!当年是她年纪小,不懂事,随便说个几句话,刚好说中了而已,干嘛这样计较。”

  依稀,他还有些印象,十年前的七月初庙会,传闻有个女孩大声预言年底将会发生大灾难,夺走许多村人的性命,包括她爹的。起初,大家都不相信,说那是女孩儿胡说八道的,年底顶多会下场大雪而已,而下大雪能引起什么大灾难?大不了冻死几个人。

  没想到,那年雪下得特别凶猛,黑压压的堆积在山上,然后在一个无月的夜晚,轰的冲下山来,掩没了大半的村子,活埋了不少人。那时候,她爹还没死,跟着临时组成的救难队伍准备去救人。

  听人说,那时幼小的莲花还抓住她爹哭喊道:“不要去,不要去,爹去了就会死,就会死呀!”

  她爹哪会相信,终究还是跟着那些人去了。

  然后当晚,发生了第二次雪崩,把她爹和其他大半的救难人员全都活埋了,死的人比第一次雪崩时还多。

  而幸存的村人不知道是谁先开口的,竟然指着幼小的莲花说:“都是你,都是你这个鬼女开口诅咒,所以他们才会死,是你咒死了你爹、咒死了大家,都是你的错!”

  从那天起,白莲花跟她娘就被村子里的人孤立,几乎所有的村人都离开了雪崩现场,另觅他处建村而居,就只有她跟她娘没有,依旧住在那大雪随时有可能再次崩塌的山下。

  她们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好可怜!

  他光是用想的,就忍不住哽咽,胸口闷闷酸酸的,相信那年的次春,春光融了雪水后,大家把埋在深雪底下,被水泡得浮肿不堪的尸体挖出来的同时,她应该又遭受了更多的责怪和辱骂吧?

  小小年纪就被人如此刁难,她心里一定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所以,他能理解今晚相见,她为什么说他迟早会怕她,而且没那个必要报出家门,因为她把他跟其他人归为同一类。

  可惜,她错估他了。

  “娘啊!你千万不要阻挡儿子的真爱。”

  他娘一个响头敲上他的脑袋,“我偏要!你能怎么着?”说着,又拉扯他两边的耳朵,而且还是使劲的拉,“娘要一个正常的儿媳妇,不要一个会使邪术招鬼的衰女,你给我听清楚了吗?”

  “娘,痛……痛……痛啊!”

  “痛死最好,看能不能把你痛醒一点。”李秀珠更大力的捏呀掐的。

  “好痛啊!”

  * * * * * * * *

  又是一个黎明,夫依然清明,植物依旧青翠,而她的心却是晦暗的,一如这十年来的每一天。

  到底,她为什么要生下来?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咳!咳!咳!”母亲的咳嗽声拉回莲花漫游的神志。

  她回到内室,拉好母亲身上的被褛。

  “莲……莲花,天亮了吗?”白母衰弱的声音轻微的响起,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是这么的清晰可闻。

  “是的,娘!天亮了。”她小声的说着,心里明白娘亲的眼睛又更糟了,糟到连天明、天暗都分不出来。

  “是吗?天都亮了,怎么这么安静?”她听不到任何鸟叫虫鸣。

  不只眼睛,还有耳朵的情况也变得更不好。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莲花看着满室的不安宁,一群若隐若现、奇形怪状的小鬼们在屋子里奔跑不停,嘻哈的笑着,有时还会跑到她的跟前对她扮出非常难看的鬼脸。

  “你到底看不看得到我们?大家都说你看得到啊!你怎么不说话?”

  “你看得到对不对?看得到就跟我们聊聊天嘛!不然,我们就把你母亲带走喔!”

  “因为天还很早,虫和鸟都还没有醒过来,娘,你再睡一会儿吧?”她掩饰的说着,把她娘亲重新安置在床上。

  那些小鬼又来到她面前威胁,“你不要故意不理我们喔!我们生起气来可是非常恐怖的。”

  莲花的眼光直接穿透小鬼,望向窗外的绿树。

  自从十年前的那场大雪后,她就不再听信鬼物们所说的话了,鬼说的一定是正确的吗?它们告诉她的那些事情都是基于好意吗?

  不见得。

  她常常在想,如果当年她没在庙会说那样的话,或许爹就不会死,也或许,那血块鬼是骗她的,她爹会死!其实是因为她执意的相信爹会遭遇不测,就像村人所讲的一样--是她咒死了父亲?

  或许……有太多太多的或许,可惜都没有答案,没有任何人或任何鬼可以指点她的迷津,就算真的有人指点,她也不会信吧?

  十年前大雪过后,她学得了一件事--三缄其口。

  不管这些杂鬼告诉她什么事,她都不和它们说话;无论这些小鬼在她面前怎么摆弄,她也都不理会。只要不说、不理、不沟通,她就不会惹上麻烦,就不会再有任何人因为她而死。

  她再也承受不了“诅咒”的罪名。

  只希望能平静的陪伴娘亲度过馀生,然后在安葬好娘亲之后,她就会进入山林,从此与青灯为伴,从此长诵佛经,赎她一身的罪过。

  因为若不是她满身罪恶,天又怎会罚她看得见这些鬼怪呢?

  “唉!”长长的叹息,莲花掀开门帘走出房间,进了灶房,原本想淘米为娘亲煮碗稀饭当早餐,但打开米缸才发现,剩下的米竟不足一把。

  过得了今天早上,但中午怎么办?

  自从十年前,她跟娘亲被村人当成瘟神恶鬼疏远后,就没什么进帐,无论娘亲或她的女红有多精巧,绣出来、织出来的物品都不大有人买,因为,传说凡是碰到她们经手的东西都会衰。

  为了营生,她不得不贱价卖出她织的布、绣的女红给布铺。唉!看来,她又得去一趟市镇,把这几天织的布卖出去,然后换一点米粮回来。

  但她真的不想去呀!

  每次去,她都要遭受路人的指指点点、评头论足,重提她不祥的过去,然后到了布铺,还要受老板的刁难减价……这一趟折磨才算结束。

  活着,真的太难,让她禁不住又再次问,到底她生来为何?

  嘶——屋外突然传来异声。

  似乎是马的叫声?莲花拉回思绪,脑中有着疑惑。

  怎会有人来到她们家的门前?恐怕是有人迷路了吧!

  “嘻!嘻!嘻!你惨了,虎姑婆来找你了。”调皮的小鬼们又到她面前作怪。

  她置之不理,转身往门外走去。

  来到屋外的莲花,见到门前有一批马队到来,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的妇人,妇人正冷冷的看着她,那双眼里有着莲花所熟悉的鄙视和不屑。

  “请问夫人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李秀珠跨坐在马鞍上,口气不佳的问:“你就是白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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