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可错了,她现下可不是当初的三脚猫,倘若要欺负她,还得靠一点运气,否则依他的身手,怕是要沾上她的衣袖都困难万分。所以她现下可要好好施展这几年苦练的成果,让他不敢再抱持那种想法。
只是……他怎么好像有点怪怪的?
「无愁,你这个笨丫头在做什么?」衣大娘怒然攫住她毫不留情的拳头,猛然将她推到一边去。「一念,你还好吧?」
衣无愁疑惑地睐着修一念面无血色地倒在偏厅的红木椅上,只见衣大娘手脚俐落地把他扶起,运足内劲敲打他背部数个大穴。
不会吧,她没有打算致他于死,她甚至连三成的功力都没使出,他怎么会如此虚弱?
衣无愁难以置信地走到他的面前,见他眉眼深锁彷佛痛苦得即将死去,她不禁疑惑地再看向自个儿的手。
不可能啊,这么一点力气打在无常身上根本是不痛不痒,即使是功力不深的一念也应该不至于感到难受才是,为何他……
难道会是十年前的旧疾?
她傻愣地看着他毫无血色的俊脸,心慢慢地往下沉。
第5章(1)
怎么会这样?她不过是轻轻地捶了他几下,怎么就这样把他给打垮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十年前的旧伤吗?
衣无愁淡下眼瞅着躺在她床榻上的修一念,心里有着更深的内疚。
虽说她是有点恼,但再怎么恼,她也不可能真狠心地想要把他打死,亦不可能想要把他打得躺在床榻上。
「一念……」呜,她不是故意的。
他的身体到底差到什么地步?不过是捶了几下,便得让娘赶紧以内劲护住他的心脉。
原先苍白的俊脸益发苍白,彷佛连一点点血色都没有;有点像是之前隔壁的婆婆,她记得婆婆一天比一天还要苍白,最后便撒手人寰了。
一念是不会和她一样的,是不?
倘若一念真像婆婆那般,她该如何是好?她无法想像没有一念的世界,也无法想像一念若不在修府,将会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一念,你不要吓我啦,快点醒过来……」坐在床榻边,小脑袋里的想像愈多,她便愈害怕,直怕他就这样一路睡回老家去了。
虽然娘说不用请大夫,只消让他好好休息一番便可;但她瞧他把眼闭得可紧了,会不会就这样睁不开了?
倘若他真的一睡不醒,那该怎么办?
真是的,瞧他还刻薄得很,怎么会就这样倒了呢?
「一念,醒醒啊!」好吧,她承认自己是怕了他的嘲讽,但她宁可天天让他欺负,也不要见他躺在床榻上动也不动。
好不容易事隔十年,他总算肯理她了,怎么能够让事情变成这种结局呢?
呜,她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吵什么……」艰难地睁开魅眸,修一念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终于逮到机会休憩,她怎么会狠心地连这么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一念、一念,你终于醒了!」
凝聚在眼中的泪水,在她站起身扑向他的瞬间遗落在他身上。
「你哭什么?」修一念闷哼了一声,微蹙起浓眉。「你该不会忘了方才我的胸口差点被你打穿了,你现下往我的身上扑,岂不是要让我更难受?」
一张眼便得美人在抱,确实是一桩美事,但……
「我以为你不会醒了。」呜,还好他张开眼了,虽然说的话一点都不中听,但没关系,只要他醒得过来便成。
「唷,你也知道一旦失手杀了我这个长安侯,你也得跟着陪葬吗?」他讪笑着,轻轻把她推开。「否则你何必这么紧张我的死活?不过你既然不想嫁进修府,直说无妨,犯不着用这种方式致我于死以逃避婚约。」
这丫头还是跟以往一样,做起事来莽撞得教人不知如何应对。
「谁会做那种事啊?」泪水还在眼眶,担忧的心好不容易才平复了些,他居然又满嘴刻薄话,她方才掉的泪水显得有点多余。「你这混蛋,怎么不干脆一睡不醒算了,还起来做什么?」
亏她方才那么担心,担心得连泪水都不小心掉了满腮,他居然……若不是体谅他身子骨不佳,她定要多补个几拳。
「你若打重一点,说不准我就真的醒不来了。」即使脸色仍是惨白得教人惊惧,但他依旧事不关己地揶揄着她,笑看她喜怒易变的俏颜。「要不要再试一次,你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否则你真的要嫁进修府了。」
轻咳了两声,修一念索性坐起身,一双惑魂的魅眸挑衅地等待着她再一次的攻击,无奈……
「我何必做这种事?」她不悦地噘起杏唇。
说得好像她狠毒得会手刃亲夫似的。倘若他早跟她说,他的身子骨不佳又染上了风寒,她才不会抡起拳头便往他的胸口落下。
这是她在和无常笑闹时养成的,往后她定会把这个恶习给戒掉。
即使不想嫁给他,她也不想在笑闹之中错手把他给打死。但他的身子未免太虚弱了吧?说真格的,她的身手顶多只能说是花拳绣腿,无常和无痕都笑她的拳头只能打死蚊子,怎么打在他身上,竟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
好歹他也是堂堂六尺之躯,怎会比不过一只蚊子?
一定是因为旧疾在身,否则他怎么会这么虚弱?虽说染上了风寒,但也不过只是风寒,又怎能让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你若把我打死,那么就可以不必嫁进修府了。」他依旧哂笑,似真还假。
倒不如说他是羞愧欲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个儿居然连她的花拳绣腿都顶不下来。
「我又没说不嫁。」她淡下眼,不是羞怯,而是愧疚。
现下她总算明白娘为何要逼她嫁给一念了。娘的豪气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有德报德,有怨报怨,娘要她嫁,为的不过是要她赎罪罢了。
瞧她把他害到什么地步,即使她耗尽一生也弥补不了。
勤于学武原是为了他,想不到最后竟然是她伤了他。这老天爷可真是会捉弄人,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真要嫁?」他反倒一愣。
他原本是打算先将她娶过门再休她回无忧阁的,如此一来,他便可以独自承担恶名;但他的身体却在今儿个出了问题,他怕这个傻丫头会为了他,而心甘情愿地嫁进修府。
「横竖我现下已让我娘给锁在房里,想逃也逃不了了,倒不如……」是认命吗?好像也不是那种感觉,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不过他若真要欺负她一辈子的话,她就真的非认不可。
「嫁进修府可不同于在无忧阁,你再也不能过现下这般逍遥自在的日子了,你知道吗?」晦黯的黑眸凝睇着她淡下的水眸,她浓密而卷翘如扇的眼睫遮去了她噙在眸底的泪。「最重要的是,你往后再也不能和你最喜欢的无常见面了,这也无所谓?」
他不要她因为愧疚,而带着赎罪的心接近他,他更没兴趣要她为了赎罪而舍弃了自个儿的心上人。
「横竖无常也要进宫去了,只要我不进宫,我也见不着他了。」唉,待在哪里不都是一样的吗?「况且我嫁进了修府,也可以照我娘的意思,就近照顾你。」
她几近认命地喃喃自语,却感觉有一道炽热的视线直睇着她,使她不禁抬眼,正好对上他深邃的双眼,蕴藏着她不懂的温柔。
他、他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红晕悄悄爬上她天不怕地不怕的俏颜,衣无愁没来由的羞上心头,傻愣地微启着嘴,却说不出半句可以打破僵局的话;只是不解他为什么要一直用这种眼神看着她,看得她竖起了寒毛。
「你看什么?」呆愣了半晌,再迟钝她也看得出事有蹊跷。
修一念缓缓地勾唇微笑。「看往后可以任我欺负的你,到底可以让我欺负多久。我光是想到这件有趣的事,就高兴得连风寒都好了。」
「坏人!」他真的是在想这件事吗?
「如果当坏人就可以欺负你,那么当坏人也会是一件好玩的事,我可是期待得很。」他笑得很邪。
「你——」她蓦地往外跑,拔尖喊道:「娘,我不要嫁给他,我不要……」
坏人,她就知道他是个坏人,满脑子只想着要怎么欺负她;以为事隔十年后他会有所改变,想不到他却是死性不改,一样想欺负她!
呜,她不要啦……
她不嫁了,她宁可进宫去!
修一念笑睨着她的背影轻咳两声,终于明白她打算进宫是因为想同无常多争一点时间,而不是真心想要为他取药。
第5章(2)
颤巍巍地坐在炕上,紧握在手中的红丝巾都快被她给绞断了。
她再也坐不下去了,但是却不能放肆地站起身,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坐在炕上,任眼前的红头巾遮去了视线,任一身红衣把她紧紧地禁锢在炕上,只能听着外头震天价响的喧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