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双飞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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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橘衣跺了跺脚,「我娘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让你如此坚决?难道你就不能替九公主想一想吗?如果你跟她的父亲对峙,她会有多伤心啊!万一你举事不成,遭遇不测,我看她也活不成了!」

  玄熠涩涩一笑,并不答话。

  其实庄夫人哪有这般能耐,三百两语就能让他谋反?

  一切,只是他自己的本意而已--为了报父仇,也为了……自己的野心。

  他承认,年少气盛的他,的确不甘心只做一个凡夫俗子,不甘心整天在宫里处理一些太监做的杂务,不甘心被人嘲笑看轻,他自认才学不在任何人之下,凭什么其它皇子就算再无大脑也可以进议政院,而他只能孤独地徘徊在深宫之中?

  况且这皇位本就该属于他,凭什么要白白看着杀父仇人坐在上边被万世称为「明君」?

  他已经一忍再忍了,从小到大都尽量让自己不去跟别人争抢什么,总是一副从容平和的模样,他每月静心礼佛,希望佛祖能化解他心中的不平与怨恨。

  但他失败了,佛堂的经书不能压抑他那颗火焰熊熊的野心,他出生在这个争权夺势的皇族,身体里注定流淌了这种野性的血,一旦被唤醒,便如脱缰的野马,无法挽回……

  至于翩翩,他暂时不敢去想她……他承认,自己终究是一个自私而狠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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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阳宫的偏厅里垂了无数纱帐,绿叶的颜色,炉火的光亮在帐中跳跃,给萧索的冬天增添了一点暖意。

  翩翩坐在案边,案上,布满了酒菜。

  她穿了一件舞姬穿的衣,衣上有长长的水袖,像飞鸟低掠过翠湖泛起的两道涟漪。

  眉心贴着晶亮的花钿,足踝上、手腕上,各扣着一圈银铃,稍微变换姿势,便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她轻啜着杯中的美酒,像在沉思,又像在等待。

  终于,终于,她看见橘衣踏进了门坎。

  橘衣站定,平素嘻笑的脸变得极忧郁,「公主,他来了。」

  「他……他来了?」

  终于可以跟梦中的情郎重逢了,但她宁可今夜空杯以待。

  事先跟橘衣说好了,如果橘衣说服他不再起兵,便不用再引他来……可现在,不用问,她便知道希望落空了。

  呵,他终究是不肯为了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子放弃世人垂涎的龙椅。起初,她还怀着一份妄想,妄想他能看在他俩青梅竹马的情份上,放过她的父皇。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要最后问他一句。

  这句话她不能亲自问,只有派了橘衣去。

  她知道,橘衣是说服不了他的,她只是希望,他在最后关头能自己放弃……然而,她最终还是得到了完全相反的答案。

  既然他不肯退让,父皇估计也是不肯罢休的,两个男人的决斗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事到如今,她只能走最后一步棋,为了这两个男人,她只能这样做了。

  「快请公子进来吧。」她低哑地答道。

  不一会儿,她便看见他了。

  已经好久没有单独见面了,又彷佛刚刚才见过,他的脸如此清晰地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很想伸手去触摸。

  玄熠就那样定定地望着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她今晚的衣着,彷佛有点吃惊。

  他看她的眼神还是一如从前般温柔,即使他知道她是杀父仇人的女儿,也依旧没有改变这种温柔。

  那眼神,像暖暖的水波,荡漾进她的心田。

  她少女的心扉,大概就是这样被敲开的吧?水波一漾一漾的,像不急不缓的扣门声,咚,咚咚,终于让她成为了他的俘虏。

  但她知道,过了今晚,他就不会再用这样的眼神瞧她了,这冬天阳光般的温暖,她注定要一寸一寸失去了。

  所以,现在她要好好看看他,在脑中刻下他最深情的模样。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前他执意不肯接受她的感情,那样一躲再躲,甚至利用苏姬让她却步。

  她曾经一度恨过他,而现在,她明白了--他是为了他们两人好呵。

  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两个人,又何必勉强地牵手?勉强地牵手,终究会以悲剧收场。

  「玄熠哥哥,好久不见了。」她微笑道。

  「公主召见臣下,有什么事吗?」他却恭敬疏远地回答。

  「为你接风洗尘呀。」她轻啧摇头,「如今你娶了苏将军的女儿,又受到父皇的重用,身份地位与往日不同了,也把我这个老朋友给忘了。」

  「我哪有?」他嗫嚅道。

  「不是吗?」她挑起眉,「从前,你出宫办事,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见我,送我礼物。可是现在,你被一群阿谀献媚的人包围着,对我却不理不睬的。」

  「我哪有对妳不理不睬?」他轻笑,笑容有些僵硬,「刚刚在宴席上我还想找妳说话来着,可惜妳不在……」

  「我讨厌那群小人。」她递过一杯酒,「我要单独为你洗尘。」

  她的头高高抬着,一副倔强任性的模样,像小时候那样,引得他不由得舒缓了笑容。

  无论他们之间再敌对,也改变不了十来年的相处模式--只要两双眼睛对视,便会有温暖和谐的感觉蔓延到彼此的心里。这个世上,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给他如此感觉的人了。

  「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只大杯,你要一口气全喝完哦!」她命令。

  记得他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被南桓帝派出宫去办差事,他很高兴,拚尽全力把那差事办得极好极好,回宫后原指望得到南桓帝的夸奖,但南桓帝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可同时被派出宫的五皇子,回来时有一大队人马在迎接他,洗尘宴早已备在太和殿里,通宵达旦。

  他忍住失望和伤心,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却发现翩翩穿着大红的衫子,笑嘻嘻地等在那儿。

  她当时只有十二岁,头上戴着一只沉甸甸的金凤,压得脖子都弯了,模样十分滑稽。她说,凤是从母亲的首饰盒里偷来的,戴上它,只为了替他洗尘,因为她看到每逢父皇出巡归来,宫里的妃子们都会戴上这样的一只金凤,郑重地站在宫门口。

  她还从御膳房偷来了一大坛酒,因为,她听说替人接风洗尘,必须得喝酒。而她年纪太小,南桓帝不准她碰酒杯,所以她只有去偷。

  当时,她就跟今天一样,很霸道地对他说:「我倒了一大杯,你要一口气喝完哦!」

  当年的少年在喝完这一大杯后,头晕得差点昏倒,而今天的他,可以很轻松地喝下去,只是,喝下之后,一股酸涩的味道自心底升腾起来。

  他在案边坐下,心绪烦闷,忍不住又倒一杯,依旧一饮而尽。

  「玄熠哥哥……」翩翩按住他的手,彷佛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改口道:「你看我今天的衣服好看吗?」

  他点了点头。

  「你不奇怪我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吗?」她甩了甩两道长长的水袖。

  「为什么?」

  「因为我要跳舞。」她笑盈盈地回答。

  这一句话,引得他也笑了。

  俗话说,名如其人。可宫里人都知道,九公主白白浪费了「翩翩」这两个字,因为她自幼就行为粗鲁,常常爬树不算,还时时挽起袖子跟兄弟们打架……她不学无术,琴棋书画无一精通,更别说跳舞了。

  现在,她居然要做她最不懂的事?玄熠不禁摇头。

  「你不信我会跳得好?」翩翩努努嘴。

  「不论好不好,我看着就是。」对他来说,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感兴趣的。

  「那你就看着吧!」

  她推开了一扇窗,夜风吹了进来,吹响了屋梁上坠着的一长排银铃,叮,叮叮叮,发出参差的节奏。

  她就着这节奏,褪了鞋袜,赤脚在地毯上旋转起来。

  呵,她依旧不会跳舞,没有任何舞姿,只有不停地旋转……但她转动的姿势却那样美,在寒风中,甩着水袖,疯狂地划出一个又一个圆圈。

  玄熠看呆了,他从没见过她这样,浑身散逸着凄美的意味,魔魅却迷人,彷佛樱花落尽的那一刻,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一根极细极韧的丝牵动着他的心尖。

  忽然,她的衣被抛开了--大概由于旋转得太过猛烈,那两道水袖扬了起来,长长的上衣随即扬到了半空中,蝴蝶一般落下。

  待他定睛,竟发现她的上身除了一件肚兜,什么也没有了……

  「玄熠哥哥……」她靠近他,粉藕的臂绕过他的脖子,「我漂亮吗?」

  「快把衣服穿上,」他避转眸子,「当心着凉了。」

  不知怎么,有一股炽热自腹中窜起,他双颊也热了,额头晕晕的。

  「我是故意把衣服脱掉的。」翩翩笑,笑得很邪,「你看不出来吗?」

  「妳……」玄熠不由得瞪着她,「妳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在勾引你呀!」她依旧盈盈地笑,玉指在他的颈后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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