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玉嫂,是这幢屋子的管家。我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负责照顾老太爷的生活起居。」
「老先生不能说话吗?」
玉嫂神色黯然。「已经三年了,一直是这样。」
「是生病的缘故吗?」
「三年前老太爷心血管栓塞病发,引起中风,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那么,老先生做过复健了?」
「孙少爷请了最好的医生,但一直没有起色。」玉嫂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想老太爷是因为太过悲伤,所以失去了求生的动机……他能活下来病情不再继续恶化,已经是老天给的奇迹了。」
智珍没有多问,玉嫂口中的「孙少爷」是谁。从玉嫂的称呼中可以想见,这位「孙少爷」应该是老人的孙子。
今天,她已经探人太多隐私了。
「老先生要晒晒太阳吗?」智珍问玉嫂。
玉嫂摇摇头。「老太爷该回屋里吃药了。」
朝智珍点个头后,玉嫂转动轮椅,推着老人往大屋而去。
午后炽盛的阳光下,智珍站在嫩绿的草皮上,看着老妇人蹒跚地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慢慢走回大屋,然后消失在大屋那厚实的核桃木大门后。
第2章(1)
第二天佩怡来的时间,才早上八点钟。
「妳来的真早。」智珍笑着开门。
门口站了一个个头袖珍的女孩,圆脸上堆满笑容。
「打扰您了吗?」佩怡站在门口,礼貌十足。
「没有,我习惯六点钟起床,新加坡跟台湾没有时差,我适应的很好。」智珍对女孩的印象很好。
「这就好,我还怕来得太早,打扰您休息了!」
「进来吧!」智珍径自走进屋内。
佩怡随后跟上。这间屋子她打扫惯的,屋内格局她很熟,立刻就找到储藏室,取出放在储藏室内清洁用具。「谭小姐,妳真漂亮,我们通过电话后我就一直在想象妳的长相,没想到妳就跟我想象的一样漂亮耶!」
年轻女孩吱吱喳喳地叨念,笑声像风铃一样好听。智珍笑着问她:「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了!这是我的工作,我得自己完成,而且这是我的兴趣!」
「兴趣?」这话引起智珍的好奇。这倒是头一回有年轻女孩对她说,清洁工作是一件「兴趣」。
「是啊!我的志愿是成为一名管家,一幢大宅里负责全家大小事项、指挥全部佣人、专门发号施令的管家--就跟我的奶奶一样!」佩怡骄傲地宣布。
「妳的奶奶也是一名管家?」智珍饶富兴味地问。
「是啊!她的工作可重要了,老太爷缺她不可呢!」
老太爷?
这名词引起智珍的注意。「台湾管家,称呼家里的男主人都叫老太爷吗?」
「当然不是!」见智珍有兴趣,佩怡求之不得。「这是奶奶的特别称呼。」只要是有关朱家的事,她恨不得能找人聊上三天三夜。
智珍深思片刻。「佩怡,妳知道……妳知道沿着门前这条马路走下去约莫十分钟路程,左前方有一条小路,那条小路尽头--」
「啊!」佩怡忽然大叫一声。
「怎么了?」
「妳说的是朱家吗?!」
「朱家?」
「那就是我奶奶管的大宅,奶奶她就是朱家大宅的头号管家!说起朱家大宅,那可是一幢了不起的大房子啊!」
「原来是这样。」智珍笑道:「那真是一幢大房子没错。」
更特别的是,那是一幢看似有些诡异的「大房子」。它彷佛藏着许多秘密,历经过一些人世的无常。
「您才刚到台湾,怎么会知道朱家呢?」佩怡好奇极了。「那里绵延数公亩密林全是私人土地,一般人是绝对进不去的,当然啦,除非我带路就可以,因为我奶奶是那里的管家嘛!」她充满骄傲地,再强调一次。
「我是不小心走进去的。」智珍问:「那幢屋子那么大,难道就住老太爷跟奶奶两个人?」智珍跟着佩怡叫奶奶。
聊起朱家的事佩怡就来劲,她一高兴,连扫帚都扔下,已经完全忘记她身为临时「管家」的职责,挨到智珍身边开始聊天。
「当然不是啦!」佩怡压低声音,突然神秘起来。「大屋里头有管家、佣人、园丁、司机--还有一名一年不出现一次的『男主人』。」
智珍还没开口,佩怡已经接下去说:「其实我想到大屋当管家,是为了利先生的缘故!」
利先生?「利先生?他是谁?」智珍问。
碰巧,她到台湾前仔细研究过一个男人,外界也都称呼他「利先生」。
「就是『失乐园』真正的男主人啊!」佩怡叫道。
「失乐园?」又是一个谜题!
仅仅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无意中,智珍已经打探到许多秘密。
「失乐园就是朱家大宅,宋家大宅就是失乐园,妳入园时,没注意到门口的牌子吗?失乐园的男主人,就是利先生。奶奶告诉我,失乐园这个名字就是利先生亲自取的。」
「妳刚才说是为了那位利先生?还有失乐园--它为什么叫做失乐园?多奇怪的名字。」智珍听得有些出神。
「如果妳知道朱家的往事,那就一点都不奇怪了。」佩怡道。
智珍犹豫片刻。
她想听故事,但又唯恐太过探人隐私。
但佩怡已经接下道:「利先生之所以把这座园子取名叫气失乐园』,当然是有原因的,而且这个『原因』是一段好长、好复杂的故事,当初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实在乱糗的!所以我才会对利先生好奇得要命呀!」
「一个故事?」智珍笑出来。「没想到,我初到台湾,认识妳这第一个朋友,还能从妳口中听到故事。」
听到智珍说自己是「朋友」,佩怡高兴极了。「其实严格说来,这不是一个『故事』,而是一段真实的事件,事件发生在三年前,那一年春天……」
然后,佩怡开始跟智珍讲述起这个好长、好复杂的故事……
那是发生在三年前,一段历经生死诀别,关于爱的故事。
#
佩怡离开公寓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智珍送佩怡出门,她抬头仰望深蓝天空,这一整天,只为听这个故事,彷佛已经历了一个世纪。
铃铃--
屋子里电话忽然响起。
智珍匆忙跑回屋内,接起电话--
「妳居然一声不响,就自己跑到台湾了?」
熟悉的声音,智珍一听就笑开脸。「我想清静几天,又怕您交代工作,所以只好不告而别了。不过您瞧,这会儿您不是已经找到我了吗?这证明我再怎么躲也没用,您还是比我神通广大。」
电话彼端,谭家嗣呵呵笑起来。「嘴巴越来越利,胆子越来越大了!再这样下去,将来姜文还管得住妳吗?」
姜文是智珍的未婚夫。想起姜文,智珍嘴角漾起温柔的笑意。「他不需要『管我』,他与我之间有充分的默契,这一点是他最可爱的地方。」
「在我面前别提什么爱不爱的!姜文可是我的得力助手,妳把他拐跑了,可别占了便宜又卖乖!」
智珍倒抽口气。「董事长,您怎么这么说呢!」
「怎么?我哪点说错了?」
「您没说错,全说对了,只是用词粗鲁了一点。」
谭家嗣怔住片刻。「好啊!妳这小丫头片子,居然敢拿话来嘲弄我!」
智珍笑出来,笑声清脆愉悦。「不敢,董事长,您是我的衣食父母,小小智珍我千千万万个不敢。」
「妳不敢?!我看妳可敢了,这些年都怪我把妳宠坏了!我看就算只剩半个胆子,妳都敢!」
电话这头,智珍娇笑。「亲爱的父亲,您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呢?」
「那么我亲爱的女儿,下回离开家门前,记得告诉妳老爸一声!」
「我就知道您打电话来是抱怨这个的,」智珍摇头。「我出门前我已经留了字条在您的书桌上,您应该看到了。」
「留字条不算数,哪有女儿给父亲留字条的?!我可要亲耳听到。」做父亲的拗起来。
「是的,亲爱的父亲。」智珍叹口气。「请问父亲大人,我预定搭乘前天的飞机离开家,您能否允许呢?」有时,她真觉得自己的父亲不像个大总裁,而是个大孩子。
谭家嗣终于笑开。「这样就允许。」
智珍失笑。
收起笑声,谭家嗣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妳见到利曜南了?」
「才刚说我想休息几天的。」智珍娇瞋,但她仍然回答父亲。「人没见到,不过倒听了一个故事。」
「一个故事?」
「这故事太长了,长途电话说不完。等您到台湾,我再跟您好好的说说这个故事。」
「新加坡这边炼油厂有点状况,我必须留下来处理,恐怕得耽误两个礼拜的时间。」
「什么状况?严重吗?」
「再严重又如何?对妳老爸有信心一点!」
智珍笑道:「我当然有信心,您是大总裁嘛!」
「怎么我听起来有股酸味儿?这电话没问题吧?」大总裁在女儿面前,不忘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