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门开启后,映入眼帘的是浣秋怯懦的身影,在昏暗的月光下,她显得益加弱不禁风。
“浣秋姑娘?这么晚了有事吗?”
“莫公子,我……我有事必须得和你……谈一谈,我方才已找了你几次,但你都不在。”浣秋细若蚊呜的说,蛲首始终低垂,视线仅仅锁在自己的鞋尖。
“有事和我谈?”他挑了挑眉,心里明白她想谈的是何事。
“嗯。”浣秋深吸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已经想了一整天,她必须同他说清楚才是,她是宫女,在定了一辈子都得待在宫里,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她不能待在这里。嗯,没错,她就是要如此告诉他。先前,她是真的病了、昏了头,十七年来从未那般心荡神驰过,才会呆愣住而无法反应。如今她不容许自己如此失控,事实也容不得她这样。
“要不要进来坐着谈?”他偏头询问她。
“不……”她连忙摇着头,“不用了。”
“呵,也对。”莫雩拍拍自己的额头,“我才说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大好,那还是要到大厅去谈?”
浣秋如摇博浪鼓似的晃着头,“在……在这里谈就……就好了。”
“噢,也好。”他倾长的身躯伫立在浣秋身前。
“呃,莫公子……”她做了好几次深呼吸,企盼自己别又丢了舌头。
“你是不是不想留下来?”不待她开口,莫雩便点明了她的来意。
“嘎?”浣秋讶异的抬头看向他。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已经不只一次猜明她的心思,她有如此明显的将心事摆在脸上吗?
“我猜得没错吧?”他故作轻松,口气中却有一种掩饰不了的苦涩。
“莫公子,我……”浣秋撇过头去,强迫自己别去注意他的神丧气沮。她不能再被迷惑了。
“果然我们还是为难你了。”他嗤笑一声,仿佛在嘲笑自己。
“并不是这样的,莫公子,你也知道我是一名宫女啊!怎么能、怎么能留在这里?”她发觉自己的心又在动摇了。
“宫女又如何?!”他蓦地大喝,“难道你预备一辈子待在那种犹如牢笼的地方,直到老死吗?”
浣秋被他的怒气给恫吓住。为何他会如此气愤?
“莫公子你……”
他烦乱的撤过头去,闷声道:“抱歉,是我失态了。我的意思是……很多人入宫当太监、宫女实为情非得已,而你,为何却是一反常态的还想要回去?”
“我不晓得别人怎么想,可我自小被卖入宫中,注定就这么过一辈子,况且我的主子待我恩重如山,我怎能萌生逃走之意呢?”浣秋娓娓道来。“再说,在宫中我也有我的朋友,我们情同姐妹,如今我失踪了,她们一定非常的担心,我又怎能安心的待在这里。”
“那么,你能留在这儿约一个月吗?”
“留在这里一个月?”浣秋轻拧双眉,不懂他的用意为何?
“嗯,陈大婶大约一个月后才会回寨中,现在寨里的兄弟都非常开心你愿意留下,我想,你若真要走,至少等陈大婶回来再走好吗?”他放低了身段询问她,语气近乎哀求。
“这……”她……她是不可以答应的,但……
“就算是……就算是我恳求你了,请你留下来一个月吧!”莫雩低声下气的求她。
浣秋十分困扰,留与不留皆让她为难。
“如果浣秋姑娘是怕你宫里的朋友着急,那么我有认识的人是守宫门的,我可以请他们帮你送信,你是在宫里哪里做事的?”他如此提议,企盼能打动她。
“我……我是在皇太后身边做事的。”她保留了自己是懿赐宫女一事。
“这么吧!我房里有纸笔,你不如现在就捎封信,明儿个一早,我就帮你送去,如何?”他虽然是询问她的意见,但人却已走回房中,替她准备白纸及墨笔。
她尾随他走入房内。在她们四人当中,冬霜是识字的,并且还教授给她们,所以,浣秋识得些简单的文字。于是,她提笔写了一封信,而后递给莫雩。
“太好了,浣秋姑娘,明日一早我马上替你送到皇宫去。”他接过信,并保证。
“嗯。”浣秋淡淡的应了声,转身踱出莫雩的房间。
她仍旧是困惑不安。她晓得自己是病了,向来行事中规中矩的她,竟为了他而逗留在宫外。
待她走出房门后,莫雩的表情变得十分淡漠,他瞥了手上的信件一眼,“刷”地将它撕成碎片。
现在她对他还是有用处的,尤其当他看见皇太后为她如此着急后,他更是不可能放她走。心里虽闪过一丝愧疚,但对他而言,有利用价值的人、事他是绝不能放过。
在他的生命里,替义父报仇是他最重要的责任,他不惜付出任何代价,甚至是伤害无辜之人!
复仇之火早已燃烧了他的心。
☆☆☆☆☆☆☆☆☆
浣秋来到植焰寨后山的一片菜圃,这片菜圃想必是那位陈大婶种植的吧!
她穿梭在菜园之间,摘采些菜供以烹煮。植焰寨的人食量非常的大,准备的饭菜必须多量才行,这些菜绝对不够,必须下山买。
其实,她非常不适应现在的生活,虽然以前在皇宫里,她有一段时间也曾在御膳房里帮忙过,但是负责掌厨而且如此量大却还是头一遭。所幸这些天来,寨里的人都能接受她做出的菜肴。
听说,植焰寨的兄弟有上百人,但有些并未居住于寨中,而是散居在各地,所以现在寨中才仅数十名兄弟。
幸好仅有数十名,否则她实在不敢想像那上百人的饭菜该如何炊煮才好。
“浣秋姑娘。”
浣秋正专注的摘着菜,突然听见有人叫唤她的名。
她抬头一瞧,是寨里的人。
“呃……你……你……好。”她慎重鞠个躬问好。
“浣秋姑娘别如此多礼!”阿标连忙向前扶起她。
她微微的笑了下,不知自己该有什么动作,继续低头摘菜也不是,呆站在那更不是。
“浣秋姑娘,你来了这些天,我一直没有机会自我介绍,我姓张,单名标,是大哥的贴身部下。”见她尴尬得不知所措,阿标只好自我介绍一番。
“嗯,张公子,你好。”
“浣秋姑娘别如此见外,叫我阿标就好了,寨里大家都是这么叫我的。”阿标是个莽夫,对“公子”这样的称谓实在别扭。
“喔。”浣秋应了声。
“浣秋姑娘,让我来帮你忙吧!”他卷起衣袖,弯下腰便开始摘菜。
“呃,张公子,我来便成。”她急忙的道。
“我说过了,叫我阿标吧!你这张公子、张公子的叫,我怪别扭的。再来,原本你应该是客人的,劳烦你替我们煮饭已经是很过意不去,如果你连这小忙都不让我们帮,这叫我们怎么好意思?”道完,阿标又径自低头忙碌着。
闻言,浣秋只能跟着低头继续搞着菜。
阿标边采,边偷偷的瞥了浣秋几眼。
事实上,他觉得她很无辜,她是名懿赐宫女,也许身为宫女有其可悲处,但她目前的身份对她来说,应该已算是很好了。怎知,就为了前寨主的仇恨而将她卷入了这场是非。
她何其无辜。
况且,她又正值花样年华,他是千万个不赞成让她这样一个柔顺乖巧、善体人意的女孩陷入大哥的复仇计划之中,然而,他也只是大哥的手下,没有权利干涉。
只有可怜这女孩了……
第五章
浣秋待在值植焰寨已半个月了,自那次阿标来帮忙她过后,他又找了更多兄弟来帮她的忙,现在每到炊食时间,厨房里便热闹得紧。她的压力着实轻松不少。
还有一点叫她觉得十分好笑,那便是看着数名彪形大汉在厨房里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样子。拿刀剑或许他们是架式十足,但拿菜刀这可就难为了他们。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发觉这寨中的人事实上都是面恶心善的,有时见她怯懦未敢搭腔时,他们便会说笑来逗她,也因此,她才逐渐撤下心防,能和他们一起说说闹闹。
“喂,我说阿标啊!不过是叫你切个菜,你是在蘑菇什么切了这么久?”阿狗已经完成了洗米的工作,此刻正清闲的在一旁纳凉着,一张嘴却絮絮叨叨的念个不停。
“喂,这菜……不好切……很呛……”阿标背对着大家,断断续续的说。
“喂,阿标,你是怎么啦?听你的声音怪怪的。”大龙负责洗青菜,距离阿标最近,探头探脑的瞥着他。
“嗯,没事。”语未,阿标竟还吸了吸鼻水。
“阿标哥,你没事吧?”对浣秋来说,阿标就像是个大哥般照顾她,她着实感激。见他真的怪怪的,炒菜中的她亦抽空询问了下。
“哎呀!哈哈哈……”不知何时,阿狗跑到阿标的身旁,看了他一眼后,忍不住狂笑起来,“阿标,你……你竟然……哈哈哈……”
“笑什么笑?!”阿标突然怒喝,转过身子后,只见他粗犷的脸上布满晶盈的泪水,眼眶里还泛着泪光,那表情说有多怪就有多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