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索瓦自小看着荷曼长大,她的个性他再了解不过,这个庞大古老的家族容不下她过于潇洒的性情。天知道他多么珍惜呵护着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姐,他没理由眼睁睁见死不救,即使那将要赔上他世代相传这份总管的职务。
他放走了她,她旋即如一只轻盈的黑蝶展翅没入暗黑的雨夜。
即使日后他的忠诚一度遭到质疑,他都不后悔当初所下的决定——如果当时他没有这么做的话,才是真正的扼杀了一个纯真灵魂。
而那将会使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愚忠。
半年前,在少爷的葬礼上,小姐并未如众人预期现身,当时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大概再也没机会见到那只他松手放回山林的野生黑蝶了。
没想到,命运兜转了一大圈,终究还是让他们聚首。
门外仆役忽然喊道:
“站住!你是什么人?谁准许你随随便便就跑进来?我说站住你没听见吗?”
不顾仆役的厉声制止,一道黑影敏捷的自门外闪进了大厅,很快地吸引了封索瓦的目光。
“小姐……”
趁着入侵者转过头的空档,仆役一把逮住她的领口,正准备将她扫地出门的时候,却听见封索瓦吐出的颤抖字句,仆役当场吓得手软。
荷曼俐落地一手劈开仆役的纠缠,笑着展开双臂,一把搂住封索瓦,“哇,封索瓦你这老家伙,看起来精神还真不错咧!”
说完,荷曼压根不顾旁边老早站了一列看热闹的下人们,一连印了好几个热情的吻在封索瓦的脸上。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开玩笑,封索瓦,冲着你这个老家伙,我就非回来一趟不可,更何况我那个笨头哥哥挂点毙掉了,我能不回来看看好戏吗?”
“小姐,你还是和从前一样那么口无遮拦,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千万别让老爷听见。”
“谁理那个老头啊!我是为了你才回来的,他高不高兴我才不在乎咧!”
荷曼噘起她的丰唇,倔强的性子不因岁月而有所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你既然已经回来了,就由不得你再像从前一样任性撒野,毕竟现在和里昂当家时的情况是不能同日而语。”
威严的高大身形伴着低沉的嗓音,一个发鬓斑白的男子缓缓步至荷曼面前。一块巨大的黑影由她头顶罩下,遮住了她眼前的视线。
“老爷……”
封索瓦赶紧拉下荷曼勾在他颈子上的两条手臂,微微弯腰,表达对这个一家之主的至高敬意。
面对父亲的凛然气势,荷曼只是抬高了两道不驯的眉毛,启开丰唇讥讽回应道:
“是呀,要不是里昂辜负了你的期望,你也绝对不可能会拉下老脸,允许我再踏进这个家门吧?要怪就怪里昂吧!居然笨得去寻死,留下这个烂摊子让你收拾,更惨的是,还得忍受我这个怪胎再度出现在你眼前。”
“小姐……”
封索瓦因荷曼放肆的言语而额上直冒冷汗。
不因荷曼这番犀利批判而动怒,她父亲只是微微牵动嘴角,“欢迎回家,我和你母亲会在餐桌上等你。”他说完,迈开步伐,毫无眷顾地转身离去。
“她才不希望见到我咧!一想到我将会和她共进晚餐,我看那个女人现在一定就开始犯胃痛了。”
荷曼朝着父亲离去的方向扮了个夸张的鬼脸。
“老夫人毕竟是你的母亲,请你别这么说她。”
封索瓦礼貌性地纠正荷曼的直言不讳。
“你从小看着我长大,你也最清楚那个女人眼里只有里昂,里昂才是她的心肝宝贝,我呀,连喊她一声妈都不许。无所谓,反正没有那个女人,我的人生还比较快乐咧!不像里昂,得到了她全心的爱,却在最后一刻,因为别的女人而背叛、离开了她。”
“关于少爷的死,小姐你千万别在老夫人面前提起。”
封索瓦虽然知道自己的劝说荷曼不见得听得进去,却还是一再叮咛提醒。
“放心啦,我回来是为了找乐子,不是为了制造另一个葬礼的,如果真把她给气死的话,那就没乐趣了。说真的,当年我离家之后,她是不是开心得买烟火来庆祝呢?”
“这……”
“就算没放烟火来庆祝,她也一定办了一场盛大的派对,没错吧?”
“……”
封索瓦面对荷曼的询问真是伤透了脑筋。教他如何告诉荷曼,她的母亲在得知她离家出走之后,高兴过了头,喝得酩酊大醉,导致酒精中毒被送入医院,这件丑事后来还成为当时社交界的头条滑稽新闻。
“你不告诉我没关系,反正我也猜到十之八九了。我先回房间去了,天晓得我有多久没洗澡了,封索瓦,你一定快被我浑身的恶臭给薰死了吧?”
面对荷曼的率直,封索瓦只是摇头微笑。
这样一位可爱的小姐,为何竟然得不到双亲的疼爱怜惜?
希望她这一趟回来,能够多少改变一下这家庭背负着的厄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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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午后,天气还算晴朗,江朵嫣赖在床上不想起来,直到门外传来一连串的门铃声,她才懒洋洋地起身,拉开房门走出去。
只见席拉气急败坏地啐骂着:“真没礼貌!连按电铃的礼仪都不懂……”
开了门,原来这个不速之客竟是荷曼。
“你怎么来了?”江朵嫣好奇地问道。
虽然她的确有告诉荷曼自己的住址与联络电话,但是她实在没料到荷曼会当真上门找她,毕竟她们根本称不上有啥交情,不过就是在路上偶然相遇,如此罢了。
江朵嫣压根没想到,荷曼竟然当真将她当作朋友看待。
“你的朋友?”席拉问江朵嫣。
“没错,我和她是朋友,前天才认识的,说来话长,先进屋子再说吧!”
荷曼不等江朵嫣开口便抢先回答,然后一脚踩进屋子,连鞋子也没脱便踏在席拉日前才换洗干净的地毯上。
此举引发席拉一阵杀猪般的哀嚎尖叫。
“还要脱鞋?真麻烦。”
为抵抗席拉的尖叫,荷曼只好捂住耳朵,嘴里碎碎念着,腿一伸便将脚上的鞋给甩出门外。
“有没有咖啡?来一杯吧!”
江朵嫣还来不及制止,荷曼已经一屁股坐到席拉专属的红色小牛皮沙发上了。
“朵嫣,你以后若是要请客人回家,请你先将这间屋子的规矩向客人说明,我希望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席拉的眼底燃起两簇熊熊的火焰,她气得双肩颤抖,将狠话撂下,便转身走入自己的房里。
望着席拉甩上的房门,以及安然坐在沙发椅上,完全不明白自己惹了麻烦的荷曼,江朵嫣只有摇头叹气的分了。
最近她不晓得是走了什么霉运,尽做些让席拉发火的事。她头痛地想着,或许再不要多久,她就会被席拉给撵出去。
假如这等惨事当真发生的话,那她可就真的完蛋了,毕竟要找到像这样环境优良、价格低廉的公寓,是愈来愈难了。
当初她搬进来的时候就说好了,席拉以优渥的价格和她一起分租这层公寓,席拉对她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希望她遵守一些在她严重洁癖下所订定的生活规矩。
席拉除了那可怕的洁癖之外,其实还满好相处的,只不过这阵子,江朵嫣一个不小心就踩到地雷,惹得席拉对她愈来愈不满,两个人不再像从前一样一起结伴上课、一同出外用餐。江朵嫣只希望自己和席拉的友谊不要再继续恶化下去了。
“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发呆?不担心有人的屋子要被拆成碎片了?”
荷曼伸出五指在江朵嫣眼前挥舞着,企图拉回她落跑的元神。
“嘎?你说什么?”
“我说有人就快要无家可归了,我想你应该会十分关心才对。”
荷曼笑得十分神秘。
江朵嫣在厨房忙着煮一壶香醇的咖啡,“谁无家可归?”
游民的问题自然有政府去操心,她不明白这究竟关她什么事。
“你知道巴黎有些零星散布的艺术村吧?”
荷曼轻松地扯开了话题。
“嗯,像是巴黎十三区的‘冰库群艺术村’,那里有为数一百五十间的工作室坐落在铁路局的旧冷藏库之上。”
艺术村简单一点解释,就是一群艺术家集结而成的创作社区。
“毕竟巴黎是许多艺术创作者心所向往的天堂,所以艺术村也就永远处于供不应求的饱和状态。”
荷曼换了个姿势,继续说道:
“而我们家族自古以来就靠着买卖艺术来营生,到了我老哥继承时,他看准了这个艺术村租屋仲介市场,大手笔投资,邀请知名设计师一同参与,兴建了许多新的艺术村,包括二十区那栋疯人公寓。”
“疯人公寓?”那不是希佛的栖身之处吗?
“我老哥生前将它规画出租,现在他挂点了,我老爸决定将它拆成碎片,盖新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