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为凭,我不过是就我所见的一切下定论。」有几分证据就说几分话,他向来就不相信讨好人心的花言巧语,或是一味欺瞒自己的假象,若是面对现实是一种清醒,那么,他选择清醒的活着。
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无法动摇他的信念半分,临渊颓然地坐在椅内,边摇首边问。
「其实咱们也不知道神谕究竟是否能成真,倘若到时并无天孙或是女娲的出现呢?」充其量谕鸟只是一种传说罢了,无论以哪一种立场来看,这都只是帝国欲灭三道的借口。
「我不在乎神谕是否能够成真。」他冷冷低哼,压根就不烦恼这一点,也不认为所作所为有何不妥。「我在乎的是,国内人心是否安定,外患是否再起,身为陛下的四域将军,我不过是尽责守卫陛下的疆土,避免任何破坏的火苗蔓烧至国内,因此,我情愿有负三道,也绝不容许任何人动摇陛下的河山半分。」
「你可想过,若是三道真因此掀战,战争总会迁连中土百姓,难道这也是陛下所乐见的吗?」
破浪淡漠地瞥他一眼,「任何事都会有牺牲,这就得看你能否在最少的牺牲下达成牺牲的目的。」
「因此你毫不介意必须付出战争的代价?」素来温文的临渊,面对他的固执忍不住扬高了音量,可却在下一刻见着他脸上轻视的神情时,感到有些不解。
「百年前的两界之战,为中土换来了百年的和平。」破浪边说边走至他的面前,唇边带着淡凉的笑意,「当年先人拋头颅洒热血,为我们留下的是长达百年的和平,倘若现下动乱再起,而战争是欲再获得另一个百年和平的唯一手段,那么战争,其实也不是件坏事。」
面对着那张追求自我所认定的真理,因而显得执着的脸庞,临渊再也无话可说。手上无兵无权的他,知道再怎么说也是枉然,于是他朝破浪摆摆手,默然地拿起茶水已凉的茶碗,低首凝视着水面上载浮载沉的新茶绿叶。
但他却没有注意到,在暗地里,破浪那双来回审视着他的眼眸,此刻正因他而闪过一抹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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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过后,京城处处一片热意,尤其是在晌午过后,城内的大街小巷,几乎不见以往四处穿梭的人影,反倒是路旁能够遮荫的树下,处处可见着乘凉的人们在喝茶对弈。
在下人们都已午憩的将军府内,传来一阵阵捣药声,阵阵属于药石的香气,随着南风在廊院里四处飘飞。窝在自个儿房内避暑兼工作的爱染,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蹑着脚尖溜至她房里的潇洒,先是像做贼似地偷偷关上那扇有凉风吹进来的门扉,而后站在门边朝她房里四处东张西望。
「爱染,妳的那颗石头呢?」四处都没看到石中玉的身影,他压低了音量问。
「出门去了,听说咏春王有事找他。」爱染搁下手中的药杵,好奇地看着他鬼鬼祟祟的模样。
靠在门板上的潇洒,在听了后,一手掩着胸口放心地吐了口大气。
她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了?瞧你一脸神秘。」
「喂,妳有客。」他走至她的身旁,挨在她耳边小声地报讯。
她挑高眉,「哪来的客?」石中玉不是才对外放话不准任何人再上他家找她吗?
潇洒一手指着她的鼻尖,「妳家。」
「我家?」她讶然地一骨碌站起,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问。
「妳小声点……」他赶忙掩上她的嘴左看右看,好不担心这话会被外头的人听见。
爱染忙把他的手拉开,「冥土的人怎能踏进中土?」打从上一任皇帝还在位时,皇帝就下令冥土各小国不许踏入中土境内,怎么还有人敢冒险闯进来?
「就是不能所以我才叫妳小声点啊。」偷渡进入境内所以才不敢声张啊,不然他干嘛要这么紧张?
突如其来的消息,令她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她一手抚着额坐下,有些想不起她已有多少年没见过故乡的同胞,也有些忆不起他们的模样。
当年初来到中土时,她日夜心心念念的就是想回故乡,可在石中玉介入她的生命,以及她渐渐地融入了中土的生活后,以往充满她胸臆间的思乡之情,不知在何时已经变得愈远愈淡,尤其每每在想起她是为何而被送至中土来的,她就打心底对故乡的人怀有一份难以拆解的愤然,她甚至不愿再去忆起,丰邑全国上下的百姓,是为了什么缘故才会向帝国摇尾乞怜。
那像是一种难堪,一种她总是想欺骗自己它并不存在的难堪。
「爱染?」见她的神情由讶然变得眉心紧锁,潇洒轻推着她的肩。
「他们找我何事?」她淡淡地问。
「听说是要找妳看病。」潇洒皱着一张脸,有些为难地搔着发,「我想,若不是不得已,他们是不会冒险来这找妳帮忙的。」
在心底挣扎了一会后,爱染闭上眼一叹。
「他们在哪?」也罢,迟早她都得面对这个心结。
「现下在城外的客栈等着。」他将藏在袖中的纸条塞进她的手里,「这是地址。」
「我这就去一趟。」她拿起一旁的黑色头纱,仔细将自己盖妥后即准备出门。
潇洒忙伸长两手揽下她,「慢着,妳真要去?」
「他们都已大老远来到这了,更何况,就像你所说的,若非不得已,他们也不会来这找我,所以我不能不去。」于情于理,她都没有理由可拒绝同胞的求援。
「但……」成全了她,那先皇订下的规矩怎么办?而那个严格限制她出门的石中玉又怎么办?
爱染拍拍他的肩,「这事你千万别告诉石中玉,我去去就回。」
「妳一定会赶在主子回府前回来?」深怕东窗事发的话会被某人刮的潇洒,不放心地跟她要个保证。
「我尽量。」她点点头,取来药箱后即跨出房门。
迎面而来的骄阳,自她踏出府门后就一直伴随着她,她耐着不习惯的热意,穿过小巷来到城中的大道上,走了许久才抵达人来人往的城门。
向来鲜少在城内走动的她,在出了城后更是理不清东南西北,好不容易,找人问路才找着了纸条上所书的地址,踏入客栈后,在高朋满座的客栈中请小二带路下,她找到了纸条上所写的客房。
轻叩了门扉两下后,里头仿佛早就等待着她来到的人们,飞快地打开门领她入内,有些不太适应房内昏暗不清光线的爱染,取下头纱才想看得更清楚些时,顿时一愕,张眼看着房内五、六名身形高壮的男子,他们那与她同胞截然不同的脸庞。
她往后退了一步,「你们不是冥土的人。」
身后敞开的门扉,在她来得及转身触及前,已遭身后身穿黑衣的男子掩上,她张开嘴试图叫唤,一张沾了迷药的帕子,在她遭人架住两臂时,准确地朝她的口鼻掩下。
第四章
九原国,又称牧国,牧王育有一王子牧瑞迟,一义子阿尔泰。西域将军孔雀率军踏平九原国当夜,王子等人带牲口出国买卖未在国内,因此侥幸逃过一劫,目前九原国仅不到百人幸存。
这是爱染清醒后仅仅所知的一切。
窗外的夕日斜射进屋内,一室亮黄中,她站在窗边看着外头与京城看来截然不同的小镇,她并不清楚目前身在何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听说她已昏睡了三日后,她已离京甚远。
自她清醒后,迷昏且绑走她的这些男子,不但继续带着她朝某处前进,也开始轮番向她询问关于谕鸟的事,今日听那个总是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男人说,九原国王子已赶来此地,准备亲自向她审问。
审问?灭了九原国的人又不是她,关她什么事呀?
原本开启的窗扇突遭窗外看守的人关上,而她身后总是紧闭着的房门则遭人推开,爱染回过头,数名男子鱼贯进入房内,走在最前头身上佩戴的剑器刻有王徽的男子,方见着她就以充满愤恨的目光瞧着她,从他人对他恭敬的态度来看,这八成就是那个失了国的王子吧?
「谕鸟对妳说了什么?」将前后招呼都省略,牧瑞迟一开口就直接问重点。
她还以为换了主使者上场就能换个新词呢,没想到不但问的还足老问题,居然就连口气也是一模一样……被问得耳朵快生茧的爱染叹了口气,还是千篇一律的回答。
「不知道。」
他笃定地看着她,「谕鸟定是对妳吐露了神谕,否则谕鸟不会死。」
「我说了,我不知道。」她平板地应着,好生纳闷他为何要紧咬着第三只谕鸟所带来的神谕。
坐在桌边的牧瑞迟交握着十指,冷眼看着拒不吐实的她,此时窗外夕日渐沉,房内的烛火一一被点燃,跳动的烛光,在他面上形成明与暗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