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也是个善于下咒的人。
她想要这个也会下咒的男人。
下一刻,贴上他唇瓣的芳唇,也似他先前的回答般地回复他。
「这意思是愿意?」石中玉在她退开时,哑着声问。
她侧首轻问:「难道你还有别的解释?」
「不,完全没有。」他漾着笑,表情像是得到了至宝,「完全没有。」
甜美的回忆在她梦中渐走渐远,自梦中醒来的爱染,张开眼时,大地仍醉倒在幽暗的夜色里,些许的露水沾湿了她的发,再一次露宿在外的她,看着满天的星斗,回想着方才所梦着的那些珍藏。
身后那具烘暖她全身的身躯,提醒了她现下所处的现实,她迅速记起在躲开了那些追兵后,就因背后伤势而发烧的石中玉,她在石申玉的怀中转过身,担心地探手摸摸他的额际,查看还有没有发烫,在确定他已退烧后,这才放心地再次偎进他的胸膛里,试图在他的怀中再贪另一个好眠。
装睡的石中玉在她睡着时,张开眼,偷偷在她额上吻了一记后,满足地收紧了双臂。
第七章
石中玉口中所说的四不管地带,还真有点出乎她想象的大,据石中玉说,若帝国是处在中土正中心,那么三道则紧临着中土东、北、西三处,其余所有的地方,皆属于四不管地带,而这四不管地带,其实有个正式的名称,它叫「迷陀域」。
散落在三道与中土外的迷陀域,除拥有四域的景色外,也广纳四方人种,居住在迷陀域的人们,并非像是中土皆纯粹是人子,而三道则皆是神子,在这儿,人子与神子共处一如百年前,聚集在这的大都是往返四域的商人,或是人子与神子混血者、中土或三道的逃犯,龙蛇混杂的迷陀域里,每个人似乎都忘了百年前的往事,没有谁尊谁卑,也没有人子与神子间的是与非,它不过是个收容无归者的地域。
邻近鬼伯国的迷陀域里有不少规模颇大的城镇,这里只是其中一座,听说在其他三域外的迷陀域里,也有许多类似这儿的城镇。走在人挤人的大街上,爱染分心地看着此地融合了各方各域的特异建筑,不时不适地扯扯身上被石中玉强迫换过的男装,她两眼往身旁一看,在脸上黏了个大胡子的石中玉,看上去……更像头熊了。
应该不会有人会认出,这头熊就是帝国的南域将军吧?
为此爱染更是安心地浏览街景,就在走至街口时,她停下脚步,看着两批皆穿著丧服的人马自左右街道出现,无言地在街口交错而过。
从他们身上分别认出天苑城与九原国的标记后,她大抵明白,或许是居住在他域里的神子们,都收到天苑城与九原国的消息了,因此正赶回故乡准备奔赴国殇。看着他们,她不知道该有什么感觉,帝国与三道间的爱恨情仇,她从来都不想介入其中,即使她身旁的石中玉也是帝国的一员。
想着想着,爱染才想拉石中玉离开这些奔丧的人群,免得他有可能会被认出来,但她的手往旁一伸,却没拉着石中玉的衣袖。
她看着空荡荡的掌心半晌,而后有些不安地四下探看了一会。
「走……散了?」她掩着唇,没想到在这挤着挤着,身旁的那头熊就挤不见了。
急着找回石中玉的她,转身想挤出人群时,不意撞着了一名正朝她而来的男子,在男子好心地扶她站稳时,她不免与他正正地打了个照面。
「妳是冥土的巫女……」端视着她的男子,在见着她那难得一见的肤色后,当下诧愕地脱口而出。
霎时沸腾的街道变得很安静,人人都回首看向她,其中神子们的眼神随即变得不一样,居住在街上的人子们则是赶紧关门闭户不闻不问,所有居住在这的人皆知,神子们都在找冥土巫女,也都知道,帝国的南域将军为了她而来到迷陀域。
呃,不妙了……
遭众人团团围住的爱染,动弹不得地站在原处,心急地希望石中玉能快些出现替她解围,但她尚未在人群中找到石中玉的身影,一名身着九原国服装的男子已走向她,并朝她伸出一手。
两只脚丫子忽然从天而降,爱染呆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穿著一身黑服,不知打哪跳出来的男子,就这么踩在那个想碰她的男人身上。
「哎呀。」他像后知后觉般,不好意思地对脚下的同胞致歉,「抱歉,踩到你了。」
爱染指着他的脸,「你是……」为什么这张脸她觉得很眼熟?
还踩在人家身上的年轻男子,就这么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处,摆出一张笑脸向爱染搭起讪来。
「咱们见过面的,妳忘了?」
爱染想不出来地向他摇摇头。
「阿尔泰。」他大方地向她介绍,「我是九原国国王的义子。」在她被掳,而牧瑞迟亲见她第一回时,他也在场。
她随即垮下脸,「你该不会也是来找我或石中玉报仇的吧?」她想起来了,他就是那日独站在角落里闷不吭声,不像枚瑞迟他们一样东问西问的人。
「错错错……」阿尔泰啧啧有声地摇着食指,「我是专程来救妳的。」
「救我?」
阿尔泰频眨着眼向她送秋波,「谁教妳是个美女呢?我向来对美女都不会见死不救的。」
「真话呢?」不吃这套的爱染,两手环着胸问。
「因为牧瑞迟手底下的人始终不肯死心。」他提示地往自己身后一指,「石中玉能够平安找到妳,还得多谢我这一路都跟在妳的后头保护妳。」她还真以为她那用雷劈人的招数很管用啊?没有他,她怎可能好端端的活至被石中玉找着?
站在阿尔泰所指之处的一群人,排开人群列站在一块,发现他们正在找的巫女已被自己人给找着。
「阿尔泰……」众人的眼中染上了一抹欣喜。
九原国的牧王有二子,一是身为王子的牧瑞迟,另一则是在七岁时,遭牧王收养的义子阿尔泰。
牧瑞迟虽是牧王唯一的独子,但备受牧王器重的,却是阿尔泰,因无论在治国、政事、武功上,睿智果断的阿尔泰,皆是牧瑞迟远远及不上的,在任何方面皆出类拔萃的他,为人开朗随和,丝毫无王室架子,九原国上下无人不喜爱他,他浑身散放出炫眼的光芒,令牧王甚至想破例让阿尔泰这个义子,取代牧瑞迟接下王上的棒子成为下一任的牧王。
可在九原国遭灭后,阿尔泰一反先前的活跃,对灭国一事不闻不问,与积极为报灭国之仇的牧瑞迟不同,他非但在众人急于仰赖他的指引之际不表示任何意见,甚至在牧瑞迟表示要带着残余的国人来到黄泉国投靠马秋堂时,也不随之前往。
无人知道阿尔泰在想些什么。
唯一可确定的是,倘若阿尔泰愿意取代牧瑞迟,那么九原国要复国,绝不会是件难事。
爱染愣愣地看着把大脚从人家身上移下的阿尔泰,在众人对他投以希望的目光时,他却泼人冷水地朝他们挥挥手。
「啊,你们可别误会。」
「误会什么?」众人不解地看着他。
他将两肩一耸,「我不想抓她,也不想替九原国报仇。」
「什么?」不只是那些素来信任他的人为此大感意外,就连爱染也急急抬首瞧着他那张看似轻佻的脸庞。
「以卵击石,依附他人生存……」他侧过首,斜睨他们一眼,「你们不觉得,这都是很无聊的事吗?」想找帝国的孔雀报仇,且栖身在黄泉国的屋檐下,他那个义兄牧瑞迟,所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些?
「无聊?」
「是啊,无聊。」他微微勾起唇角,「你们这些报仇的举动,很无聊。」
此话宛如青天霹雳,残忍地打在多年来早在暗地里视他为下一任明主的众人身上,难以接受这种打击的众人,不敢置信地瞧着他,不知他为何会彻头彻尾变了一个人。
国仇家恨,私人恩怨,这些人间日日都在上演的痛楚,或许经过时间就可冲淡,虽仍会有伤口,可终会渐渐地不再疼,但遭最了解自己的自己人背叛,却是一个永不会愈合的伤口。
他简直就是挂着笑脸在鞭笞他们的心。
「你这九原国的叛徒……」曾与阿尔泰最是亲近的九原国遗臣,浑身颤抖不止的自嘴中迸出这话。
「叛徒?」阿尔泰好笑地挑着眉,「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真理,一个不容许他人动摇的事实。你们有,我亦有,只是咱们所相信的并不相同,所在乎的也不同,因此有必要强迫谁必须和谁一样吗?」
如遭剜心的他震声怒斥,「别忘了是谁一手扶养你长大,若无先王,你能有今日?饮水尚得思源,你对得起先王吗?若先王在九泉下有知九原国有你这叛徒,先王定不会瞑目!」
「是吗?」他不以为然,「不如你们有空去问问先王,九原国在灭国前能衣食不缺生活富足,靠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