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她就像从光明的天堂被踹下黑暗地狱般的震骇、冰冷、痛苦。十年了,她思念了整整十年的人,大难不死地回来了,却伪装成外国人愚弄她、戏耍她,用甜言蜜语来蛊惑她。她是白痴、她是笨蛋,才会着了他的魔道、上了他的当!这个残酷冷血的男人,真的是她的戚大哥吗?
细细思忖,也真不可思议!十年前的戚惟纲英朗健谈、充满活力,十年後的仇刚冷硬、强悍、一身的沧桑。这截然不同性情的男人,却同样吸引了她、牵动了她,令她不由自主地敞开心房爱上他。这是他独特的魅力所在?抑或是他们之间情丝牵绊得太深?
在最初的激动过後,她冷静地思考戚惟纲一连串的行动所为何来。他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去和戚伯父相认,反倒处心积虑地想整垮戚氏企业?他一向孝顺戚伯父的,也挺爱护戚惟杰的,为何却和唯一的手足反目成仇?
当年的奇莱山之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失足坠崖呢?难道,这其中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连串的谜团令人费解,或者她下能再躲在屋子裏自怜自艾了,她得出去找寻答案,否则,她永远不会心安的。
午饭过後,柳嫣然昏沉佣懒地斜躺在摇椅上休息打盹,现在的她,已经是挺着六个月大肚子的孕妇了,镇日吃饱睡、睡饱吃,彻底力行戚名绍的命令,休息再休息,结果换来直线上升的体重,人也愈来愈容易疲倦懒散。她唯一的运动,就是等待夜归的老公戚惟杰,伺候他上床。
也不晓得他遇上了什么麻烦,这些天变本加厉,都是喝到烂醉如泥才进门。一回来不是发酒疯,就是抱着她又哭又闹的,夜里恶梦连连、呓语下断,嘴里老嚷喊着魔鬼啦,他回来了,复仇之类的,实在令人担忧。
白天逮到机会问他,他又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碍於戚名绍,她也不敢多加探询,免得他们父子又衍生口角摩擦,真不知如何是好。
最奇怪的是,戚惟杰连班也不去上了,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公司里的高阶主管心急如焚地找他,他硬是不出面,一味地躲在房里拒接任何电话。她一边要替戚惟杰应付公司的催促电话,一边又要隐瞒着戚名绍,两头忙着,搞得她神经紧张、疲乏不堪。
下意识里,她老觉得有场风暴正在形成,即将席卷现在平静的生活。她惴惴不安、紧张戒慎地等待着。
“姊,我回来了。”
一声叫喊,打断了她的寤寐,她意外地睁开眼。
“巧眉,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用上班吗?”
柳巧眉不答,愁眉不展地坐到姊姊脚边,把头趴靠在她的腿上。
“有心事?”柳嫣然细端妹妹苍白的脸色,关心地问。
“惟杰最近怎么样?”她答非所问的。
“情绪低潮、脾气暴躁、天天藉酒消愁,他和你的心事有关吗?”柳嫣然据实以答。
“他有没有提到公司什么的?”她再问。
“没有。公司出状况了,对不对?”是问句,也是肯定的。
柳巧眉沉默片刻,又莫名其妙地问:
“那戚伯父好吗?”
“他没事。巧眉,你把话说清楚,别再扯些有的没有的。”柳嫣然托起妹妹的下巴,严肃地命令。
柳巧眉低垂眼帘,思忖半晌,才嗫嚅地低语:
“姊,戚大哥没死,他回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柳嫣然瞪大双眼,吃惊地再问。
“戚大哥没死,他回来了。”她肯定地重复。
“哦!惟纲他没死……他没死……这太好了,爸爸要是知道了,不晓得有多高兴。那……他人呢?怎么不回来呢?”柳嫣然惊喜万分,迭声下停地说道。
“他现在叫仇刚,是美国琼斯集团的总裁。”
“哦!琼斯集团?”柳嫣然讶异的。“那不是你公司吗?”
柳巧眉点头,抱着柳嫣然委屈地诉说:
“对,我还是他的秘书,可是他却不认我,瞒得我好苦。”至此,她终於也明白了,当初为何她会被升迁调换部门,原因就在戚惟纲身上。
“那你又怎么知道,仇刚就是惟纲?”这事有点复杂,她不解地问。
“姊,戚氏就快被琼斯集团并吞了,”柳巧眉答非所问。
“怎么可能?”柳嫣然失声的,只因妹妹带来太多的意外了,令她有点措手不及。
“你可以问小哥。姊,另外我想请你找个机会,问问小哥一件事——”
“什么事?”柳嫣然心不在焉,一心只想着戚惟杰平日的反常现象,原来这就是他反常的原因。
“那年爬奇莱山,他和戚大哥两人去夜游,後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戚大哥为什么会失足掉下山崖呢?”
柳嫣然不解地望着妹妹问:
“巧眉,为什么你忽然想到要问这此陈年旧事呢?”
“当年大家只忙着要找寻戚大哥的尸体,却忽略了调查失足坠崖的原因,後来小哥也没能交代清楚,这事另有蹊跷。”
“可这事都过了十年了,现在再去挖它,有何意义?”
柳巧眉娥眉紧蹙,笃定地说道:
“我总觉得只有打开这个谜底,才能解释仇刚的行为。”
“仇刚他——”
“是的,他用仇刚之名回来报复的,而不是回来和我们团聚的。”她幽幽地说。
“报复?巧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柳嫣然再次惊讶的。
柳巧眉点头,眼光清澈晶莹地仰视姊姊柳嫣然。
“姊,暂时瞒着戚伯父,我怕他承受不住剌激。”
语音方歇,戚名绍自个儿推着轮椅从房里出来,脸色铁青的,手上拿着报纸、一张公文纸及一叠资料挥舞咆哮道:
“去!把那个兔崽子给我找回来,快!”
一小时的光景过去了,戚惟杰满脸憔悴、浑身酒气、一身邋遢地回来了。
柳嫣然则焦急地守在门口,一看到戚惟杰下车,立刻移动她笨重的身子迎了过去,焦灼万分地叮咛丈夫:
“惟杰,爸正在发脾气,进去後,你千万下要再顶撞他了。”
“老婆,你放心,我不用顶撞他,他就已经七窍生烟了。”戚惟杰满不在乎的,顺手揑捏柳嫣然的脸颊,然後又轻拍她隆起的肚子。“儿子,今天乖不乖?”
尽管这个婚姻不是他所要的,但日复一日他倒也坦然接受了,经过这些日子,他发觉唯有在柳嫣然的怀里,他才有片刻宁静。无数个夜晚的恶梦,没有她的温柔安慰,他支撑不下去,内心里虽有些懊悔过去浪荡的行径,伤害了对他一往情深的妻子,不过他不会让她知道的,因为这关乎於男人的自尊。
“惟杰,公司出事了,是不是?”柳嫣然一脸担忧的。
戚惟杰笑笑,迳自转身大步踏进客厅,准备迎接父亲的怒火。
屋里头,柳巧眉正柔声小心地安抚着盛怒的戚名绍。
戚名绍一见到戚惟杰进门,立刻转动轮椅向前怒骂:
“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公司为什么会亏空?为什么百分之七十的股权会落到琼斯集团手上?还有这张法院寄来的房子查封通知,又是怎么一回事?说!”戚各绍迭声不断地质问,一把将手上的文件丢向戚惟杰,文件顿时四散飞落。
“反正就是亏空嘛!没什么好说的。”戚惟杰倔强地回答。
“兔崽子!我是花了多少心血才打下戚氏这片江山,你就这么三两下把它给毁了,好,你有本事!”戚名绍气怒攻心地咆哮。
“我是被陷害的。”戚惟杰僵硬地说道。
“你是猪啊?你在商场上混了几年了,还不懂判断真伪吗?假如是你大哥的话,他才不会上当!”戚名绍大声叫道。
“大哥,大哥,在你心里就只有大哥!那我算什么?”戚惟杰爆发地叫嚷。“爸,我也是你儿子,为什么你就不能用公平的态度来看待我?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你在说什么鬼话?”戚名绍气喘地怒吼。
戚惟杰失控地发泄他心中沉积已久的不平,他逼近戚名绍又道:
“对,他最聪明、最优秀、最孝顺,而我只不过是只墙角上的臭虫,是你的眼中钉!他是天,我是地;他是金银,我是破铜;他永远是第一的,而我永远都是那个最烂、最没出息的,我连他一根寒毛也比不上!”他激动嘲讽地呐喊。
戚名绍不能置信地问:
“是谁灌输你这种观念的?是谁?”
“我有眼睛可以看,有心可以感受。我发过誓,有朝一日我会跳开他的阴影的,我会向你证明我的能力,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打败那个野女人生的私生子!”他咬牙叨齿的。
戚名绍闻言一怔,火爆地急问:
“什么野女人?什么私生子?你给我说清楚!”
“别以为你能一手遮天,做尽坏事。”他鄙夷地说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戚名绍大叫。
戚惟杰未答,迳自沉浸在痛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