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说我自己雇用自己吧,因为飞行是我最喜爱的工作。”
烟翠皱眉不解:“我以为你的天地是在股票市场呢。”
他的眼神转为严肃:“以前是,而且为时好几年。但坐牢使我很多想法改变了。我觉悟了,再也不愿回到互相残杀的股票市场。”
遭受了这场牢狱之灾后,难怪他会有这种想法。经过昨晚到今晨之间的苦难,他需要充足的睡眠以消除疲劳。
他把酒和三明治一扫而空。她再次凝视他的眼睛,见怨苦已为神秘的光芒所取代。她觉得该是告辞的时候。
“请问阁下在就寝前还有什么吩咐?”她轻松地问。
“我已有了面包与美酒,现在需要的是你。”他轻易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大腿上,她低吟一声。路克抱紧了她。
我只能待一会儿!烟翠打定了主意。她自然地将脸贴在他颈侧,喷着他刚洗过的清新体味,吻他的肌肤。“感谢上帝,你平安归来。”她觉得他双手停止动作,才知自己已说出了真心话。
“哪你想不想跟我上床?”单刀直入的问话猛然把她拉回现实,但他紧抱着她,不让她挣脱。“你跟男人睡过觉吗?”她到现在还没适应这种直接说话方式。“你爱过吗?”
她终于抬起头,直视他询问的眼光。“有。”
她发现他突然沉下脸。“有什么?”
烟翠漫不经心地拨弄他的发梢。“我是指有过恋爱经验,不是指性经验。他叫马克,他母亲是残疾人士,需要有人担任管家。幸好我已经十八岁,超过收养的年龄上限。我看到马克徵求管家的广告就去应徵,而且录取了,我就接下这份工作。因为马克供我住宿,我还可以读夜校拿学位。”
“你怎么不说马克也是诱使你接受这份工作的原因之一?”他冷冷地插嘴。
“刚开始我只觉得他是我所见过最善良的人,但我对他完全没有……爱情的感觉。那时我过于陶醉在独立自主的生活中,没想到其他方面。直到他母亲去世,我才体会到跟他的感情不只是好朋友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嫁给他?”他的挪输语气令她讶异。
“我们为了婚礼的排演,在去教堂的路上,被一辆大货车越线撞上。他当场死亡,我在医院瘫痪,躺了将近一年。”
“老天!”
“那是一段我今生最黑暗的时光。”她语音惨然地说。“我诅咒上帝,而且相信自己也是被诅咒的人,要不然为何总与幸福擦肩而过?”
“你说你瘫痪了,是指双腿吗?”
“颈部以下全部瘫痪。”
他震惊得抓住她的手。“既然如此,你现在怎么还能坐在我腿上?”
“起先医生推测我的脊椎受伤了,可是一再检查之后,便排除这个可能。心理医生说我是失去了求生欲望,所以才无法动弹的。”
经过一阵难耐的沉默后,他问:“是什么原因使你重拾求生欲望?对上帝的信仰吗?还是教会?”
烟翠浅浅一笑。“我想绝对是的。你看嘛,我没有一位养父母是教友,所以我完全没有宗教背景。直到马克邀请我上教堂,那还是为了讨他欢喜才去的呢!他和他母亲是非常虔诚的教徒。”
向路克细说自己的往事,烟翠感到舒适又安心。相较于监狱相逢时的恶言相向,今日的相偎相依真令人有难以置信的感觉。
“在我住院期间,马克的教友不时地来探望我。这些人有的是我偶尔见到,但大部份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他们犯不着来看我的。可是他们就是来了,不仅陪我聊天解闷,还鼓励我。探病的礼物、卡片和鲜花堆得房间满满的。”
“但促成我复元的最大功臣,恐怕是一群年轻的小伙子。当时有个教友号召了这批小伙子,要他们每天放学后来陪我,不管天气是好是坏。刚开始他们只是陪着玩乐器、说笑话来逼我笑。”
“其中有个男孩叫若德,很爱玩牌。他会招来一群同年孩子在我床头玩牌,至此我才知道孩子们为什么愿意一直来医院。该我玩时,都是由若德把牌拿给我看,我再指示他怎么打。那真是欢乐时光,我每天都希望他们赶快陪我玩牌,觉得生命开始有了乐趣。”
“有一天,若德又要替我代劳时,我就说我要自己来……剩下的故事你也猜得到。”
“你奇迹似地复元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烟翠点头:“我深受这群年轻人的精神感动,就决定献身教会。教区的牧师建议我申请奖学金去念神学院,事情就顺利地发展下来。”
路克玩弄她的发丝:“命运开了我们一个大玩笑,如果我不被审判就不会遇见你……”
“不对,如果我没当陪审员……”这时路克放开她,把车钥匙还给她,她则不解地凝望他。
“今晚我本想跟你上床,但这样就超出了牧师的职责,所以此刻我已毫无做爱的兴趣。你赶快回去,趁我还想放你走之前。”
第七章
第二天下午练完球后,路克随烟翠进了她的办公室。
“牧师,占用你几分钟的时间。我不会扑向你,放轻松嘛。”
“一定是我今天练球时表现不够好!”她想藉玩笑话来缓和紧张气氛。
“绝对不是。你学得很快,而且一直都在进步。套句麦德的话,你渐渐成了‘令人敬畏的对手’,这小子好像对你佩服到家了。有话直说,你怎么了?”
烟翠手臂环抱胸前靠着桌线而坐。“我碰到史玛各,发生了争吵。”
“为了我的事?”
“阿路,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玛各始终不承认我的助理牧师身份,她不认为女人适合当牧师,从我分派到这里开始,她就回避我。只要有任何挑剔我或是当众羞辱我的机会,她绝不放过。我一直逆来顺受,现在她居然利用你来打击我,这我可就忍无可忍了。”
他双手扶她肩膀并示意她看着他。“难道你没注意到──”他眼光闪亮。“我──已经是个大人,可以保护自己,倒是你才需要别人来保护你。要不是球赛就快开打,我大可马上退出你的生活圈,只是现在孩子们不能没有我。”
是真的吗?若非为了即将到来的球赛,他会立刻离开她吗?而球赛结束后又将如何呢?
“你以为我这么说是在暗示你走路吗?”她焦急地大声说,竟没注意到自己正抓住他的衣衫前襟。“我之所以提到这件事,只是想提醒你小心玛各,以免她又制造事端。我不要你受伤害,她亲眼看见我开车送你回家。”
“我不怕她伤害我,就怕她会伤害你。我会保持低姿态直到球赛结束。说实在的,我正要来告诉你这件事。”
“怎么说呢?”她愈来愈觉得难过。
“下礼拜我另外有事没办法来练球。我已经跟瑞吉商量过,我不在时由他遵照我的指示来带领球队。我会及时在球赛前三天赶回来的。”
她放开抓他前襟的手。“是跟你工作有关的事吗?”
他似乎有些犹豫。“不是。”他摇头小声说。他紧抓她肩膀,然后又放开手。
烟翠感到他的退缩多半属于心理上的。他不多作解释,摆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态度。她郑重提醒自己得习惯这种态度,但仍然觉得痛苦不堪。他绝对想象不出她得用多么强烈的自制力,才能忍住眼泪,摆出笑脸。
“我和孩子们会努力练球,不论你下星期要忙些什么,都祝你好运。”
“烟翠……”
“什么事?”她又燃起了微渺的希望。
“我一星期后会跟大家重逢。”路克说完就离开办公室。
他一定有话想对她说,又临时改变主意不说了。为什么?
烟翠经常听见别人说“生活在真空状态中”,直到自己见不到路克的这个礼拜,她才能体会那种感觉。她对寂寞、空虚感到畏惧。每当办公室或家里的电话响起,她都希望是路克打来的,结果反而是谴责自己别再怀抱虚无的梦幻了。
隔周的星期五晚上,烟翠探视病人完毕返家,发现多莉的车子停在路边。烟翠把车子直接停在多莉车后,两人同时下车。
“多莉,什么风把你吹来啦?你等了多久?”
“大概一小时。”
烟翠面色尴尬:“真不好意思。要来干嘛不先跟我说?我们可以先约时间呀!”
“因为事出突然,我想尽快让你知道,要我等到半夜也在所不惜。”
是有关路克的吗?她霎时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是……是坏消息吗?”
“你放心啦,何路克没死也没伤。”多莉把烟翠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咱们到你屋里去谈吧。”
锺太太早已贴在窗前窥探她们,烟翠装作没看见,径自开门。打开客厅灯光后,她请多莉坐下。
“我觉得你才是该坐下来好好休息的人。”多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