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嫂嫂,伟帆这孩子一向善良有余、魄力不足;从小到大不断为了自己做错的事情在你们面前反省,但反省归反省,该做错的事,他一样也没少做过。不过这次,你们可以放心了,我相信这件事情他做得很对,你们一定也会赞同的。”
听着姑姑这样讲,兄妹俩面面相觑。从姑姑的态度看来,一时之间也很难辨别她的喜怒。不过当白伟帆接过她递来的悔过书时,他才觉悟到,跪下举剑实在不算什么,真正的苦难现在才要开始。
我,白伟帆,下次如果再瞒着姑姑,私自参加帮派的话,就切腹自尽!
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清清楚楚地写着他的誓言。
“你这个白痴,怎么会这样写呢?”白伟蓁忍不住低声咒骂着。
“我……我……”他六神无主地看看誓言再看看姑姑,确定她眼里没有一丝丝宽容之情,他慌了。
“让我们来看看。”白石静如数家珍,“你立过的誓可真不少,都可以装订成册了;什么养的小狗会不得好死、养的小猫无法长大、种的花不会结果、杂草会永远除不完等等……全都是跟自己本身没有一点关系的,我还以为你就要在这种无厘头的悔过书里蒙混一辈子呢!不过,这次总算你爸爸在天上有保佑,你的组织能力看来是有进步了……”
白伟帆的惨淡对上白石静的欢欣,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虽然白伟蓁心中明白,姑姑不可能真的叫伟帆切腹自杀,不过紧跟着而来的处罚,也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放心好了,那把武士刀我一直有在保养。”白石静语气中肯,就好像她正在对客户讲解产品一样。“虽然不至于削铁如泥,不过切切肉总是行的。来,先预习一下,这是你最心爱的小狗,反正你不在了,我们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照顾它,就让它先走一步吧!”
白石静把那只叫做小花的博美狗凑到白伟帆面前,“来吧!白家的孩子是说到就要做到的。”
“姑姑!”白伟帆完全被白石静的攻势击垮,颓丧地往地上一坐,轻轻啜泣起来。
白伟蓁也被姑姑那仿佛开玩笑却又认真无比的态度给吓住,再看白伟帆给逼得走投无路的模样,忍不住也跪下求情。
“姑姑,你不是认真的吧?白伟帆他知道错了,我也知道我错了,姑姑!”
白石静深沉一叹,这何尝又是她所希望的呢?转身看着哥哥、嫂嫂以及父亲的遗照,曾经兴旺一时的白家,如今就只剩他们姑侄二人了……她在父亲面前发誓,无论如何不再让孩子们涉及江湖,谁知道伟帆就是这么执迷不悟!这些年来,什么方法她都试过了,可就是无法改变伟帆骨子里那属于江湖的血液,这难道就是他们白家人注定的命运吗?
为了脱离黑社会,她连自己的幸福都赔上了……
“伟帆,你扪心自问。”白石静铿锵有力地质问,“你连一只小狗都舍不得杀,凭什么闯荡江湖?”
白伟帆红着眼,“小花……我养了它那么多年……”
“你以为黑社会是一个讲究亲情伦理的地方吗?”
白伟帆哑言。
“你太天真了,以为黑社会混久就会混出个名堂吗?”白石静沉痛地说,“我老实告诉你,你以为当年你父亲是怎么坐上老大这个位置的?那是牺牲多少人才换来的,你知道吗?那些被牺牲掉的人就是你这种人。你以为你是英雄吗?你只不过是人家的马前卒,替人打江山的棋子而已!”
被姑姑逼着认清自己,白伟帆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白伟帆……”看哥哥这样,白伟蓁的心里很难过,无奈姑姑说的全是事实,伟帆其实很清楚,只是一直不肯面对。
“姑姑不是瞧不起你,你最清楚你自己,并不是一定要当老大才能证明你的能力,你也不需要扛着恢复白家风光的责任。你自以为风光的过去,却是姑姑心里最不愿再去怀念的过去。”看着她的话似乎逐渐在伟帆心里发酵,她也决定给他一个台阶下,“你仔细想想,如果你真的没有勇气切腹自杀,那么是不是该好好考虑考虑从此跟黑社会划清界线的问题。姑姑累了,要先去休息了,伟蓁!”
“啊?”
“既然你也承认你错了,那就一起跪吧!”
不会吧!她明天早上还有课耶!但姑姑话一说完随即转身下楼,不给她讨价还价的机会,再回头看着伟帆痛哭流涕的样子,又不好意思现在跟他算帐,只好自认倒霉。
第五章
让人头昏脑胀的星期一,趁着学生在操场上踢球,白伟蓁躲到活动中心的墙角处,这儿可以一边看着学生、一边乘凉。活动中心的楼上是音乐教室,悠扬的钢琴声更加引人入睡,她支着下巴,在琴声的导引下逐渐合上眼……
“喂!”
被人自背后冷不防一拍,她大大一震,不过这么一来,瞌睡虫也被吓跑了。
“欣亚!”不用回头,那熟悉的三宅一生香水味已经明白地告诉她来者是谁,“被你吓死了!”她举起哨子简短地吹了两声,警告着脱队的小朋友。
欣亚热情地环住她的肩膀走出活动中心,并帮她把鸭舌帽檐压低,“打瞌睡要这样,才不会被校长发现,嘻嘻……”
欣亚是学校里跟她走得最近的死党,她的身材匀称、脸蛋超级迷人、声音又甜又腻,是那种会让人忍不住想再多看一眼的大美女,可惜已婚;更可惜的是,婚姻生活不美满。
“老实说,你昨天去哪儿约会?”
“唉……”对于欣亚的取笑,她只能回以无奈的叹息。
欣亚当然知道她不可能是去约会,不过向来生龙活虎的伟蓁居然会打起瞌睡,那代表着一定有某件事情消耗了她充沛的体力。至于是什么事呢?她目前没空追问,等一下她还得赶到操场对面去上课,得先解决眼前重要的事情。
“拿去。”她塞给白伟蓁一张纸。
“什么?”摊开一看,是明天晚上文化中心的音乐会。“不会吧?你明知道我对那种东西向来很白痴的。”
“看清楚。”欣亚指着其中的一项钢琴演奏,再指指活动中心楼上,然后俏皮地顶顶她,“我对你够好吧!”
果然!演奏者是关咏文,学校里惟一的音乐老师,也是她……倾慕的对象。
可是……她有点为难,“我没有比较正式的衣服耶……”
“这点你放心好了。”欣亚早有准备,“看要露前面还是后面,应有尽有,任君挑选。”
“喂!”她睁大眼睛猛摇头,“我可不敢,我没你那么有料。”
“谁说的?”欣亚色迷迷的双眼在她胸上转着,“你是深藏不露,不信我摸摸看就知道了!”
见她伸手过来,白伟蓁急忙举手护胸,就在此时,“老师,小心!”一颗球朝她飞了过来。
“老师……”小朋友全都跑了过来,一张张小脸又惊又恐地看着趴在草地上的白老师。
“伟蓁。”欣亚吓傻了,“伟蓁,你不要紧吧!”她记得伟蓁紧急推了她一把,她往旁跌去,后来球到底有没有击中伟蓁,她就不晓得了。
“唔……”她快气炸了,倒不是因为擦颊而过的球,而是延续自星期六,至今始终挥之不去的霉运。
她挣扎着缓缓爬起,满嘴全是青草味儿,正准备对着罪魁祸首破口大骂!“你们到底是怎么……”
“白老师——”楼上突地传来关咏文担忧的声音,“不要紧吧?”
那当然是——不要紧!她赶紧卸下愤怒的面孔,换上一张微笑的脸,“不要紧,没有关系的。”
当她沾满泥土与青草的脸清楚地呈现在大家面前时,惹来一场哄堂大笑;就连楼上的关咏文也不禁莞尔。
“哈哈……”还能怎么样呢?她只能搔着头装傻。总不能叫她在心仪的人面前摆出一副泼妇骂街的样子吧!
当人群散去,小朋友重新追逐在阳光下,欣亚也帮她处理掉身上所有的脏污后,她忍不住捂着脸连声唉叹。
“我最近真是倒霉死了。”
“怎么会?我觉得你今天运气好得不得了!”
“喔?此话怎讲?”
“你没有注意到吗?关老师第一次主动跟你讲话耶?”
“咦?”她张开手,豁然开朗。“对耶!”
关咏文平时沉默寡言,独来独往,除非其他老师主动攀谈,否则他总是礼貌地点点头,然后擦肩而过。了解的人说他是内向羞涩,不了解的人就说他心高气傲。遇到白伟蓁这种作风明朗爽直的人,管他是不是自己心仪的人,见到面非但不会脸红心跳,反而就像老朋友一样地热络。虽然有时候也会有那种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感觉,但也无所谓,因为她喜欢和各式各样的人交朋友。
“有希望、有希望啰!”欣亚比她还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