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衣衣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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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晓得,可是,衣服是拿来穿的,我也不懂城里人好像提到这事儿就变得杀气腾腾,又不太光明的样子。”

  她的形容很直接,他笑出声,让她不觉侧目。

  “你说的是,衣裳是穿在人身上的,而做衣裳的人,做的也是心意。客人如果想要美观,那裁缝师傅就将自己能够给与客人美观的心意加在里面;如果想要能保暖,那么裁缝师傅在缝线时,便有着希望对方不会寒冷的心意。但是,‘霓裳羽衣’我做不出来,因为那是仙女之衣,而我是凡人,并无神来之手,勉强去做也没有用,而且……”

  “而且你对那个……王爷没有心意?”还是郡主啊?

  他的笑意不觉更深了,柔声道:

  “是啊,那位王爷,有权有势,绝不会受冷,也绝不缺尊贵美丽的衣裳,他要的,不过只是一个排解无聊的游戏。但我,只会做有心意的衣服,而不会做游戏里的角色。”

  “我知道我知道,又是司徒老爷爷教你的嘛,你们家裁缝三代,都是这样的。”她跟着点头。

  跟其他人比起来,他的手艺普通,真的并无特别之处;但是,他的心意却是真实的。或许忽略的总北被领受的多,但他做得自己开心,那就行了。

  这样的事……好像也只有她会听他说了。司徒青衣眉目温雅。

  “青衣,那这件披风里,你放了什么心意?”她翻过身面对他,玩笑地问。“哎哟,其实,我猜也猜得到啦,大抵就是纪渊不要太吵,纪渊不要太烦,或者,纪渊不要老是缠着我……”她扳起手指,一个又一个地数着。

  司徒青衣却是凝视着她。

  刚刚在缝衣的时候,他是何心思……是何呀?

  是给单纯义结手足的?还是给名为纪渊的清朗姑娘?

  呼吸莫名加速,他大大地惊讶。

  他明白自己性格迟缓,有很多事情,与其说没有感觉,倒不如说需要慢慢体会,而现在,这种依恋不舍的心动……又是什么?

  一阵急促的锣鼓敲打忽地哄破宁静,震撼街巷!

  只听有人在外头大喊:

  “着火啦!着火啦!”

  “咦?”纪渊闻声,探头张望,果见不远处火光闪冒。她张口结舌好半晌,才拉拉还在发楞的司徒青衣的衣角,指着那个方向,说:

  青衣啊,那里是不是你的裁缝铺?”

  第八章

  滴答、滴答、滴滴、答答……

  “好惨……”纪渊望着宛如涂满黑炭的铺子,皱眉喃喃。

  虽然房子还在,但是里头的东西几乎都完了。晚上暗一点瞧还好,天亮了看起来真糟糕啊……

  身边有人越过,她定睛,见是忙了整晚救火的司徒青衣。

  他鬓发微乱,衣服已经湿了大半,也不知是水是汗,迥异平常整齐干净的仪容,模样看来稍嫌狼狈。他一语不发,也没太多表情,只是弯身开始整理满室的狼藉杂乱。

  纪渊没有迟疑,一脚跨进积水的店铺,动手帮忙。

  裁缝铺传承三代,虽也曾遇过天灾,但却始终安然毅立,而今,在他手上,却遭逢如此大火,许是祖先庇佑,未及全毁,但怎不教他自责?

  这是他从小成长的地方啊!

  未曾歇息,司徒青衣汗如雨下,只是将一件件能用或不能用的东西分开来,等他发现本来到腿边的污水几乎只剩一半,始才抬眸。

  “一千一百一十二、一千一百一十三……”纪渊蹲在门边,手里拿着瓢子,边数念着,边动作将水舀泼出去。

  她的衣裙几乎因为蹲姿而泡水脏秽,但她没有在意,只是重复着舀水。

  他见状,不禁出声唤道:

  “纪渊。”

  “嗯?”她回过首,脸容因燃灰乌漆抹黑的,连头发都乱糟糟。“你累啦?还是饿了?想休息?我还有几个……呃,被压扁又冷掉的包子。”

  “……我以为你回去了。”他望着天色,又夕阳了。

  “啊?为什么?我一直在这里陪你的啊。”她这么没有存在感啊?真伤心。“哎呀!对了对了,青衣,有东西给你。”她突然叫道,从旁边拿起一块颇有重量的木牌,已经被擦拭干净。

  木牌原有的粗绳不见了,但上头清晰可见“司徒裁缝铺”五字。

  “是司徒老爷爷留给你的招牌啊。”她双手呈举给他,两片袖子黑得不成样,还有些磨损破裂。

  他移目望着她黑面露出的纯真大眼,没有说话。

  她略是奇怪,又补了一句:

  “我已经把它擦洗干净啦。”

  “……我知道。”他都看到了。

  “青衣,你别难过,布烧掉了可以再买,铺子还在啊,只要稍微修一修,还是会变回司徒老爷爷留给你的那副模样。你不用担心,我会陪你,也会帮你的啦。”握拳保证着。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这样在我身边吗?”他匆轻声问。

  她彷佛有些诧异,但却仍是义无反顾地回答:

  “那是当然啊,我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的嘛!”她豪气笑笑,却又怕他觉得自己厚脸皮,“喔,好啦,如果你想要安静的话,那我就不会来了。”很快澄清。

  司徒青衣凝睇着她,良久良久,道:

  “纪渊,以前,我好像没有注意,但是最近,我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件遗憾的事。”他的嗓音,莫名有些哑。

  “咦?那……”她抹去眼睫上沾的水,额眉处出现一道痕迹。她尽力地帮他想法子,豁达说:“那就赶快补救啊,这样,就算遗憾,也会稍微不遗憾了一点。”自己好像常做这种事呢,看看她,都很努力在弥补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论是被发现秘密之前……还是之后。

  他着实一怔,旋即露出笑。“……是呀。”是非常简单的道理呢。

  不晓得为什么,他的笑容比平常更迷人。心跳好大声,纪渊呆了呆才听到是自己的,赶紧把招牌给抱在怀里,就怕被发现什么。

  “我、我帮你挂回去!”弯腰找着可以用的粗绳,她记得青衣这个木柜里有放呀……不过,怎么有点怪怪的……她蹙起眉峰,仔细打量着周遭。

  “纪渊?”怎么发起楞了?

  她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开始环顾着铺子里头的摆设,才道:

  “……青衣,你是不是和什么人结仇了?”

  结仇?

  司徒青衣看着她开始在黑漆漆的地板踱步,绕着圆圈。

  纪渊自言自语道:

  “昨儿晚那个大娘怎么说来着?晚膳过后没多久,听得有声响,便瞧上一瞧,好像有人影,因为行动太迅速,她以为是鬼魅,想要烧香拜佛去去惊,不料,却闻到烧焦味,再看着,已经是浓烟一片了。”

  “……你想说什么?”他疑惑问。

  “我想说啊,如果隔壁那个大娘看到的,的确是个人,那就表示裁缝铺子是被人纵火的呀!”她指指身旁的柜台被烧毁的物品,“这些东西原本都不是在这里的啊:还有,你扶起来的那几个柜子,又不是遇上地震,怎会倒成那样?布匹本来也好好地放着的,没有理由会全部都跑到地上的啊。”好歹她是个捕快,这些事情,还看得出来的。

  司徒青衣一想,她说的对,只是自己的心情太乱,没注意到而已。

  “是被放火吗……”那又是为什么呢?

  “会翻箱倒柜之后再烧房子的,大概都是想掩饰偷窃的行为,因为烧得乱七八糟的,就比较没人看得出来啦。”不过,骗得了寻常百姓,骗不了在衙门看惯的人。纪渊又认真地摸摸下巴:“但是也有仇恨人家就砸东西或烧人家房子的啦。你这里又偷不了多少银子,所以,我问你是不是和人结仇啊?”

  “呃……我?”他为难自问。

  她立刻领悟,拍着额头:

  “对喔,好奇怪喔,青衣你的生活很单纯啊,朋友又没有很多,为啥会这样?”仇家找错人?他最近真的有些倒楣耶……“像我这样每天跑来跑去,又老是抓贼拿盗的人,不知道得罪多少家伙,都没事啊……没……没事啊……我──啊?!”她大叫一声,抖抖的手指着自己鼻子。

  “怎么了?”为何表情突然这般惭愧?他茫然地望着她。

  “青衣……我……我在想……”她吞吞吐吐,冷汗涔涔,才硬着头皮道:“也许,是我带来的仇人……而不是你惹到的……的啦。”以她跟青衣如此亲近的往来,对方如果弄错人,或者想报复,找上他,都很合理。

  还合理到让她好内疚……这阵子,最可能的就是她那个笨蛋弟弟的余孽……

  “青衣,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她相当沮丧,冲动地就要跑出去。

  司徒青衣一愣,连忙抓住她的膀臂制止。

  “等等。”他喊道。

  “青衣,真对不住,我知道你很珍惜司徒老爷爷留给你的东西,我会负起责任的。”垂首像头牛似的又要冲。

  好在他没松手,忙唤:

  “纪渊、纪渊。”或许,他要开始学习眼明手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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