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浓烟漫过眼际之时,船舰猛然遭到了撞击,一手捉住船沿的沧海在浓烟中定眼一看,誓死效忠波臣的湮澄,在这情况下,仍是率领着叛军欲撞出一线生机。沧海当下命人将船上桅杆降下瞄准叛军的船只,配合着舰上的箭雨攻势,将一艘艘叛军之船以桅杆捅出进水的大洞。
海面上顿时变得更加吵嚷慌乱,敌船纷纷沉船之际,落入水中的叛军忙向舰上的人们弃降,可是在这一张张的面孔中,沧海找不到湮澄。过了许久,沧海才在船尾处,找着那个无论主子如何为恶,仍旧忠心不改跟随在她身后的湮澄。
「岛主……只是走错了路。」湮澄一手抚着伤处,朝沧海抬起一张泛满血泪的脸庞,「但她爱海道的心是真的。」
「纵然如此,我还是不能任由她将海道交给一个外人。」在他身下的船身破洞处开始进水时,逼自己冷硬的沧海,有些难忍地握紧了拳心。
「我明白……」他微微一笑,不再去想着那道他永远都不能再靠近一点的倩影。
看着湮澄坐在船上动也未动,似无意逃离,当吃水愈来愈深的船身倾斜时,站在沧海身后与湮澄私交甚笃的副官,情急地想跳下船去,赶在沉船即将被底下卷起的漩涡卷下去前,将视死如归的湮澄给救上来,但沧海却一掌拦下他,默然向他摇首。
船只临终时的呜咽,刺耳地划破寂静的海面,始终坐在船上未动的湮澄,闭上了眼,任由逐渐漫至他身上的海水将他卷至海中。
撇过头不去看的沧海,扬起手中之刀朝船首下令。
「全舰掉头,准备登岸!」
花了数个日夜,即使已面临全面开战,仍不肯放弃搜寻的临渊,焦躁地站在距离岸边最近的一座已荒废近百年的小岛上,煎熬难耐地等待着。
骄阳将他的心焦化为一颗颗的汗珠,纷自他的额际两旁坠下。
「王爷,找到了!」率队在岛上挖掘的松涛,在他等得就快耐性全无时,忽地发出振奋的喊声。
临渊霎时忘了先前等待的痛苦,一骨碌地来到位于岛中心的挖掘现场,眼看着松涛接过手下自土里挖掘出的一只小木盒后,再次让那只近千年前众神遗留下来的圣物,重见天日。
「快拿来!」他忙不迭地伸长了两手。
当那只木盒终于送到他的手里后,一种解脱与胜券在握的感觉,顿时盈满了临渊的心头,在松涛好奇查探的目光下,他缓缓开启已遭封印不知有多少年的木盒,自其中取出一片造型奇特、只有巴掌大的破碎石片,在耀眼的日光下,石片隐隐透出虹霞般的色泽。
就在小岛的近处岸上,策马入林的楚巽缓缓拉住了缰绳,朝已候在林中许久的丽泽轻唤。
「王爷。」
等到穷极无聊的丽泽,并不关心此刻正在迷海里与岸上发生的战事,在听到他的呼唤后,立刻策马前行,随着他一块到了岸边远眺。
「我喜欢小人,因小人够爽快。」远望着海岛好半天后,丽泽忽地出声。
站在他身旁的楚巽,想了想后,有些怀疑地问。
「咏春王不是小人?」在全朝人的面前扮演一名友爱兄弟最是出名的王爷,这还不算是成功?
「他假过头了。」或许临渊在人前都把苦口婆心、对皇弟们既管束又呵护的角色扮演得很完美,但就是太完美了,也就显得更不真实,也更易让他看出破绽,既然连他都看得出来了,没道理浩瀚会不清楚临渊是怎样的一个人。
可浩瀚总是一再容忍,也始终不拆穿临渊的企图。
浩瀚或许是耐性十足,但他可不。
一手取来马背上的长弓与箭后,决定提早出手的丽泽还未将箭架上弓弦,明白他想做什么的楚巽,忙不迭地想拦下他。
「王爷不觉得此举……阴损了些?」站在暗处里偷袭?怎么看也是胜之不武吧?
丽泽不以为然地问:「在背后杀人,算阴险?」
「可不是?」天底下,大概也只有他才不觉得。
「对他?不算。」丽泽看了远处的临渊一眼,徐徐将长箭搭上弓弦,「如此,对他再适合不过。」
「兄弟情呢?」还是希望他住手的楚巽,犹出声试探着他的道德底限。
岂料丽泽却冷冷一笑,「别同我说那种过于虚伪的东西。」
在答案明白地写在丽泽的脸上后,楚巽再无言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威力不下于阿尔泰手中神器的长弓,在经力大无穷的丽泽拉满了弦后,对准了远在岛上的那人,毫不犹豫地射出。
剧力万钧的力道,制造出了像要撕裂海风的啸音,纵使岛上的临渊已先听到了箭啸而有所警觉,但就在他转身欲躲开时,那柄早就算准了他逃躲方向的长箭,依旧是在下一刻射穿他的腹部。
痛得几乎站不住的临渊,整个人摇摇晃晃半倚在心慌的松涛身上,费力喘息之余,他低首瞧见那柄射穿了他的身子,定定地插在岸上的长箭,在箭柄处所彩饰的家徽后,霎时明白偷袭者是谁的临渊,先是吃惊地深喘了口气,随即恼怒地用力压紧丽泽所制造出来的伤处。
「丽泽……」
很满意于结果的丽泽,心情很好地将大弓扔给一旁的楚巽。
「回京。」接下来,他只要等着看戏就好了,就不知那人会不会亲自动手,或是跟以往一样,什么都不做。
楚巽一手指向位在远处的狼城。
「那海皇呢?」他是想半途而废,还是他的目的就只有咏春王?
「对海皇感兴趣的人又不是我,我干嘛要多事?」攀上马背的丽泽,颇为不屑地哼了哼。
虽是神人转生,但到底,也只是血肉之躯的临渊,先救急地以神力止住了伤处的出血俊,他再小心翼翼地探查着自己的伤势,很快地他便明白,此等伤势,无论他再如何做,都只能暂时先保住一命,若要想长命百岁,还得回宫延请御医才有可能救命。
只是,在抬首看了看岸上与小岛之间的远距后,他仍是不明白,丽泽究竟是打哪来的这份能耐,这份……似乎可能在四域将军之上的能耐。
「回京……」他一手紧按着松涛的肩膀藉以稳住自己,不能等地向他催促。
「现下?」大惊失色的松涛忙转头看向远在另一头的海岸,「但波臣还未——」
「我说回京。」
「王爷要弃她于不顾?」若是他们带来的人马一撤,只怕……
「我要的,就只有这玩意。」面色苍白不已的临渊,一手紧按着藏于胸口前的石片,对于不惜一切助他的波臣,则是完全抛诸脑后。
为他的绝情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的松涛,虽是对遭他利用完后就被抛弃的波臣感到同情,但终究不能反抗于他。
「是。」
同一时刻,与观澜奋战不休,即使已到了观澜所派之兵全面包围岸上的地步,仍旧不肯弃降的波臣,还是依恃着身后有着临渊的助阵,而丝毫不肯放弃获胜的机会。但,就在底下的人手通知波臣,临渊的人马已随临渊撤离海岸时,波臣错愕地放下了手中的三叉戟。
「临渊……离开了?」
「岛主?」还等着他指示的副官,神情紧张地看着她顿失依靠的模样。
他怎能就这样丢下她?
错愕与愤怒,在心慌过后出现在她的面容上,她握紧了手中的长戟,扭头看向中上的方向,远远的,在树林的那一头,她瞧见了那具有着紫色车顶的马车,在一大片旗帜与兵员的保护下,正快速地远离战场。
那张曾与她日夜相伴的面孔,那具曾彻底得到她的身躯,那个让她再一次相信了神子美丽神话,就算明知将会有人阻止,也决心恢复神子光荣的男人,竟在得到了他所要找的东西后,就将她给踢至一旁?他与不负责任的海皇有何不同?从头至尾,他们都一样的自私,也都一样的没将他们于民的心愿给放在心上过。
手中的长戟用力往旁一插刺,一戟刺死正与敌军交战的临渊手下后,波臣瞇细了冷眼,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下,再一戟铲除了另一个来不及逃躲的人子。
「无所谓。」她冷冷地看着身后的副官,「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就算没有这些人子的协助,就算是海道全无神人,她也要让长久以来被困在迷海上,下场与罪神并无不同的子民们,获得踏上岸边、前进中土的机会,她绝不再让她的子民们被迫居于这片蓝色的海洋中。
「岛主,都灵岛岛主来了!」
前方一片吵嚷中,再次率军突破防线的观澜,已带着大批人马来到林中,波臣无所畏惧地提起长戟,在人人都想闪避观澜之时,堂堂正正地面对这名立场与她截然相反的昔日同僚。
四处流窜的剑气,快速地扫向林问的树丛,高大的巨木一一倒下,压伤了底下兵员无数,手握定风剑的观澜,在波臣扬戟朝空中一划,制造出席卷的风势时,她也顺势将剑气一扫,与之两两碰撞,及时拦下了狂风,帮助手底下的军员退离波臣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