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沿,南宫缺望着她的脸。
她真的是个很美丽的小东西,即使脸色无比苍白,憔悴得连唇上都缺乏血色,脸颊上挂着凄惨的泪痕,披散的长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根本没有一点精神;但,这些都无损于她的美,反而让她更添一抹动人的楚楚可怜。
楚楚可怜?动人?这是哪里来的想法?!
南宫缺不再看她,径自到一旁命小二特别搬来的卧杨上盘腿而坐,闭目调整内息。
这三天来,他都没有睡,只用这种方法休息。幸亏他是个练武之人,几天不睡对他不至于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行完一周天,正好过了一个时辰,也快到她该喝药的时间。他下榻走出房门去煎药,一刻钟后,又端了碗药汁回来,打开房门的同时,也听见自床杨方向传来的低吟。
「唔……呀!」
南宫缺迅速掠身进房,就看见床上的她一脸惊惶,挣扎地想要爬起来。
「别动!」他低喝一声,然后将药汁放在一旁,坐在床沿扶她起来;她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虚弱地靠着他。
「我……」她才开口,他就将药凑到她唇边。
「先喝药。」
「噢。」她乖乖张开口,小口小口地边吹边暍,暍到一张小脸全因药的苦味而皱在一起,还是很努力将它喝完了。
他满意地将碗放到一边。
她润润唇,望向他,「我……怎么了?」
「发烧。」他简短地道。
「那我……」身上的衣服……
「妳病了三天,衣服是我换的。」他直接回答。
既然亲自照顾她整整三天,南宫缺压根儿没避讳什么男女之别,一来是因为他向来不理会世俗标准,二来是因为他不想做的事,从来没人能勉强他,但他决定要做的事,就不会计较后果,一定会做到底。
他一脸平淡,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她却小脸泛红。
「我……你……」她揪着衣襟,不知道该说什么。
「妳身上这条项链是从哪里来的?」他一点也不避讳,从她的衣襟里拉出一条系着一块血玉的红绳。
血玉上,明明白白刻着「南宫」二字。
他这种举动,让水儿的脸蛋更红了。「是……是我娘的遗物。」
「妳娘叫什么名字?」
「唐……吟柔。」
南宫缺沉吟了会,再问:「那么妳父亲是谁?」
「水云天。」想到爹娘,她小脸黯淡。
那么……是她了,他撇了下唇。水家堡的传人,也是母亲千交代、万叮咛他得帮她找的人。
「妳的名字?」
「水吟。」她回答,「爹、娘和姊姊,都叫我水儿。」想到姊姊,水儿激动地抓住他衣袖,「姊姊……姊姊有来找我吗?」
「别激动,没有人来找过妳。」
「那姊姊……」姊姊会不会被抓走了?
「躺下,闭上眼睡觉。」说着,他将她放回床上。
「可是姊姊……」
「不论她现在怎么样,妳这个样子都帮不了她,只会造成她的负担。」他冷淡地说道。
水儿嘴儿一瘪,不敢再拉他。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眼泪汪汪,像要哭了。
「不准哭。」他厌烦地道。
水儿瞪大眼,泪水巴巴地悬在眼眶。
「闭上眼,睡觉。」丢下命令,他转身拿起药碗往外走。
「你……不要走--」怕被丢下,水儿立刻想拉住他,结果一手抓空,整个人往床外跌--
南宫缺脸色一变,转回身迅速抱起她。
「妳身体还没好,下来做什么?!」他低吼。
「你要走了?!」顾不得疼,她只忙着抓紧他。
「跌到哪里?」他不理她,径自翻她衣襟,结果在左肩上找到一片红肿。
可以想见,这片红肿要是没推散,很快就会变成一大片瘀青。
「忍耐一点。」他凝气于掌,贴在那片红肿上。
刺痛与酸痛的感觉交杂地从左肩上传来,她疼得眼泪直掉。
「奸了。」推了一会儿,他收回掌力,目不斜视地将她的衣服拉好,语带责备:「谁叫妳下床的?」
「对、对不起。」她咬着下唇。「我……我会听话,你不要丢下我。」
南宫缺瞪着她。
「你不要走,好不好?」她拉着他的手臂,哽咽地道:「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没说要走。」她到底在怕什么?
「真的?」她泪眼模糊地望着他。
「对,妳别哭了。」真烦!他抹着她的泪水,力道却太粗鲁,抹红了她的脸。
「我不哭。」她连忙也擦着泪。「那你不可以丢下我。」
「妳再多说一句,我立刻走。」他威胁。
「我不说、我不说了。」她闭紧嘴,两眼却睁得大大地看着他。
「闭上眼,睡觉。」他将她推回床上,盖好被。
她听话照做,可是……「你……不要……」
「我不会走,闭嘴!」他不耐烦地道。
她立刻闭上嘴,什么话都不敢说了,可是小手却悄悄拉住他衣角,揪得紧紧地不肯放。
南宫缺瞪着那块衣角,一脸厌恶却还是在床沿坐了下来,陪着她,直到她睡着,然后暗自诅咒。
他为什么要替自己揽下这个天杀的麻烦!
第三章
水儿一向是不安的,所以睡眠一向很浅,也因此让她本来就不强健的身子更不容易调养。
可是揪着他的衣角,感觉他就在身边,却让她难得地睡熟了,等她再醒过来,已经是入夜时分,房间里一片黑暗。
发觉手里抓的衣角不见,她立刻惊醒。
房里的灯芯却在同一时间点上,她眨了眨眼,才见他从桌子那边走向她,手里又端了碗药。
「你还在?!」没有走。水儿顿时松口气。
南宫缺瞥了她一眼,只将药碗端到她面前。
「喝药吧。」
水儿当然是乖乖吞下那碗像加了十斤黄连的药汁,但是她没有抱怨,只是小脸不免又皱成一团。
「很苦?」这是她清醒后第二次暍药,连带的也被苦苦的药汁弄得小脸揪得像苦瓜。
奇怪的是,当她还在发烧的时候,表情却没这么苦,只是……哭而已。但他一直认为哭是因为她作了恶梦。
「很苦。」她老实地说道,然后补充:「可是还好。」
还好?
瞥见她唇角残留的一滴药汁,他以指背衔接住,然后移到唇边,尝了药汁的味道。
真是……超级苦!那个蒙古大夫是加了几斤黄连,才凑成这种苦味?新仇加旧怨,南宫缺在心里把那个大夫千刀万剐。
水儿却因为他突来的举动而红了脸。
「这么苦妳还喝得下?」他表情未变,眼神意外地望着她嫣红的俏颜。
「我习惯了。」她小小声地回答,低语的口气没有自怜,只是说明:「我常常生病,几乎整年都离不开药。」
整年都离不开药?她是药罐子吗?!南宫缺难得露出惊异的表情。
从小身体健康,又是习武奇才的南宫缺,难以想象整年不离药是什么感受,但肯定不是什么好感受就是。
「先吃点东西吧。」
「嗯。」她翻开被要下床,南宫缺却一把阻止。
「不必了,我去端过来。」为了避免她又跌倒,他还是端来给她在床上吃省事些。
于是,生平不曾服侍任何人,连对亲娘也没这么孝顺的南宫缺,又在这个「麻烦」身上破例了一次--亲自为人端饭菜。
水吟该觉得荣幸,因为到目前为止,全天下的人面对南宫缺时得到的善待,都没有她来得多。
如果胤知道了,肯定又要哀怨很久。
拉过一张小桌几隔在床旁,饭菜搁在上面,是瘦肉粥和几样开胃的小菜,再加一盅鸡汤。
她伸手想端起碗,可是她昏睡太久又太久没吃东西,两手捧碗还可以,等右手要拿汤匙的时候,左手就端不稳了。
「算了,我来好了。」南宫缺实在看不下去,拿过碗,舀了一匙粥就喂进她嘴里。
「唔……谢--」太大口的粥,几乎塞满她小嘴,让她连话都说不清楚。
「专心吃,不要说话。」他又舀了一匙。
「噢。」她只得乖乖吃。
一口刚吞下,嘴里立刻又被塞了一口,完全没给她说「不」的机会,没多久,她就吃完了一碗粥。
「要不要再一碗?」
啊?「不、不用了。」连忙摇头。
「不好吃吗?」怎么她头摇得那么快?
「不是,」又摇头。「是我吃饱了。」不自觉摸着肚子,觉得原本扁扁的腹部,都凸出来了。
「这么少?」难怪常生病。
仅仅一碗粥,哪来的体力和抵抗力?!
「我已经吃的比平常多了。」她小小声地应道。他的一碗,对她来说可是一个小碗公哪!
「鸡汤喝一些。」打开盅盖,像喂药那样,他喂她暍。
但是才暍了半碗,她就推开碗,摇着头。
「我喝不下了。」
「也罢。」才刚大病过的人,就当她是胃口差好了。南宫缺收走杯盘,放到门外,小二自然会来收,然后才又回来。「想睡吗?」
「我睡不着。」她已经睡很多了。「我……可不可以跟你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