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闲下来,他却发现自己偶尔会想到安恬日那个没有脸的男朋友,而且频率愈来愈高。
一定是个笨蛋。他决定这样结论。
那个小女生不是美女,至少不是那种会让人一见倾心的标准美人。
跟平均身高以上的兄长不同,安恬日的个头小小的,大概不到一百六十。跟他的身高差了至少二十公分。加上她没有穿高跟鞋的习惯,他常常得要低下头才能看清楚那张小脸上的表情。
头发卷卷的,却固执地不肯留长。常常一大清早,看见她在浴室很努力地整理那头鸟窝似的自然卷发。
因为瘦小,身材也不会太可观,腿不长、胸部不大、腰很细,就是一般标准上下,至於长相……其实看久了,那张脸虽然不太白嫩、五官也都普通,组合起来却还挺可爱的,尤其是平常看起来温驯的眼睛,偶尔会闪出慧黠的光。宁静中藏著变化的微妙,很吸引人。
总的来说,虽然上不了大场面,总还算是中人之姿,加上没什么脾气,又不算太笨,会有人喜欢,应该很正常。
他不能理解的是,同班了三年多,才突然跑过来告白,那是什么心态?是这三年来都没长眼睛?还是觉得毕业前一定要交个女朋友,而反正身边就有个现成的候选,干脆吃个窝边草,省时不费力?
愈想,他愈觉得胸口有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不太愉快。
话说回来,这不关他的事。安恬日已经成年了,要怎么做、想在毕业前谈个不伤大雅的小恋爱,那都是她自己的决定,他只是他哥的室友,没有权利干涉。
而且,不太喜欢「人」的他,跟恋爱这种事情,大概是没有缘分的,不能理解恋爱笨蛋们的想法,也是很自然。
电话铃响。
他伸手拿起电话,一边敲下键盘,修正刚刚递上来的报告书草稿,一边开口:「营业二课,我是范姜。」
「范姜课长吗?经理想请你来一趟。」
他愣一下,在声音里加入礼貌的笑意:「黄姐,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迟疑一下,然后压低音量说:「光垣,你过来的时候皮绷紧一点,行销那边好像出了状况,问题好像不小,经理不太高兴呢。」
行销部?那关他什么事?
没有将心里的想法表现出来,他只是维持一贯的风度,笑著道谢:「我知道了,谢谢黄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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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走出门,电话铃声响起,安恬日走到茶几旁边拿起话筒。「喂?」
「喂,安天阳在吗?」
她愣一下。「妈,我是恬日。」
电话那头安静一下。「你大哥呢?不在家吗?」
「妈,哥今天要加班,要我帮你打大哥手机吗?」
「不用了,我自己打电话找他。」
「喔,妈,你最近……」
「好了,就这样,妈有急事,有什么事下次再说。」说完,电话已经挂上,没有一句问候。
她怔怔听著耳畔单调的嘟嘟声,然后安静地挂上话筒。已经很习惯了,妈妈很忙,没有时间理她。
这是没有办法的。她从很早以前就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
打开门,走下楼梯,刚好看见一楼院子的门敞开著,房东林妈妈拿著畚箕和扫帚,正在打扫掉落在地面上的枝叶。
她微笑点头。「林妈妈,午安。」
出乎意料的,这次房东妈妈没有假装没听见她的招呼,而是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打扮,然后开口:「你要去约会呴?」
她有点吃惊,这是她搬进这里将近一年,房东第一次开口询问有关她的事。
「嗯。」
林好时又神秘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抿得更紧,嘀嘀咕咕:「女孩子家读书不读书,一天到晚跟男孩子出去约会……传出去,能听吗?」
「林妈妈,我只是跟男朋友去看电影而已,吃过饭,七点多就会回来。」她试著澄清:「不会去做奇怪的事的。」
林好时怀疑地瞥她一眼,冷哼一声,完全不信服的样子。
她只能无奈地笑。「那,林妈妈,我先走了。」
「……自己出去,走路要小心啊!」
她定下脚步,惊讶地回头看,发现老妇人已经拿起使用完的清扫器具,头也不回地走进屋里去了。
她站在原地,带著一丝丝的困惑,感觉心情的微妙变化。
春天的微风吹过,绿叶低语,花儿还没有开,她却闻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淡淡的香气。
看著空无一人的小庭院,原本有点低落的情绪,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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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阳,你妹不在?」
安天阳抬起头,看向刚刚进门的好友。「嗯,她跟男朋友出去看电影,吃过饭才会回来。」
范姜光垣扯著领带的手顿一下,乾涩地说:「所以现在是小妹出去谈恋爱,轮到你这个没出息的老哥在家里看门当豆芽?」
安天阳抬头看看好友,愁眉苦脸地叹气,没有多说话。
不理他,直接走回房间,放下公事包,他盘算著打包到一半的行李,突然间,觉得有点疲倦。
……明天再说。他今天什么事也不想做。
脱下西装外套,换上轻便的居家圆领衫,又回到客厅。
「那。」他将从冰箱拿出来的啤酒放到茶几上。
安天阳盖上手边的小说,拉开啤酒罐的拉环,豪气地一口灌下。
「你小心呛到。」
话声方落,安天阳已经开始咳起嗽来。
看好友一眼,他漫不经心地评论说:「天阳,我们的交情虽然不错,你也不必这么配合吧?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我以前养的狗都没这么听话。」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安天阳忿忿地朝好友比个拳头。「妈的,谁是你养的狗?」
他大笑。
也不在意好友的反应,安天阳放下易开罐,往后摊倒在沙发上,放声呻吟:「啊啊!好不顺啊、好不顺啊……为什么最近这么倒楣?」
「终於有事情让你觉得不顺了吗?」他好整以暇地喝著啤酒。「天阳,我还以为你是根本没有神经的,怎么样的日子都可以过。」
「哈哈。」
他瞥一眼好友难得灰败的脸色。「干嘛?工作?还是老样子,因为感情?这次真的跟小风吵翻了?」
安天阳没有作声,伸长胳臂盖住脸,嘴角露出苦涩的笑。
他不想说。
明白好友的心情,范姜光垣也不追问,静静地喝著铝罐里的饮料。冰凉的酒精滑过喉咙,化作温暖的火焰,在血液里开始烧灼。
「今天行销那边出了麻烦。」
「嗯。」
「通路商没有办法配合,说我们的案子给得太慢,所以打了回票。行销给这样的说法,要我们想办法去搞定通路商。」他懒懒地说:「经理气得跳脚,因为新产品要是这样推不出去,他今年的业绩就会有影响。为了这件事情,开一整个下午的会。我连办公室都没有回去一次。」
「你不是就要出国了吗?还要陪著收拾?」
「你以为逻辑跟这种事情有什么关系吗?天阳大少爷,别笨了。」他挖苦地说:「官大学问大,他要我们所有人一起来想办法,我们就得陪他耗。明明就是他把问题交代下来,找个人去跟通路乔好,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我得花上一个下午,听他在会议室里摆大官架子、暴跳如雷地抱怨行销部有多不负责任,他要补这种楼子有多委屈。明明早就知道,这种临时提出的案子,本来就可能遇到这种问题,他老兄不先躬身自省自己的好大喜功,反而怪起行销那边来了。」
「结果呢?」
「结果是三课的王课长,因为他的资历比较深,跟通路商那边的交情也不错,自告奋勇把事情扛下来,才终於能够散会。」
「那不就好了?」安天阳有气没力地搭话:「反正解决了。」
范姜光垣笑,嘲讽的笑容里藏著沉思。
他在想下午那个怪异的画面--一个没有能力解决问题、只能用勃然大怒来掩饰自己慌张情绪的上司,跟一个只有专科学历、看起来甚至有一点点猥琐,却很清楚状况关键在哪里的中年小课长。
他从总公司受训回来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你爸妈那边呢?」安天阳提问:「光垣,你一个人要出国,他们好像没什么表示?」
他冷哼。「是你没注意到吧?天阳,你前阵子成天往外跑,根本不像是住在这里,才会觉得我爸妈没有什么表示。他们当然担心得要命,好像我一个人在美国不知道怎么生活一样,每天最少一通电话疲劳轰炸,要不是我说了,这会影响到升迁,我怕我妈会干脆叫我拒绝公司的命令。」
「嘿嘿,光垣,咱们好兄弟,你就别计较了。」安天阳干笑。「你也知道的,我这阵子很忙,所以忽略了。不然,你哪一天出去,我找几个朋友,一起吃顿饭,帮你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