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自己当然也不能不损损别人,接着她又道:「我应该学学那位Sally小姐的高招,一推二五六,把别人性命交关的事当成玩笑笑,事后不管你是死或活,她都会没事的,一句『开玩笑』就把什么都盖过去了,高招啊,真是高招。」她的声音提高了些,「王『大』先生啊,你还真有眼光,惟一打的求救电话,就是给这位把别人的生死付之一笑间的『伟大女性』,真是佩服,佩--服。」她的发音已从「佩」变成「呸」字,而且还拉长以强调「呸」字。
「闭嘴!」王砚隽极力压住自己的怒气,恨不得拿什么东西将林紫莹的嘴塞住,她讲的正是他的痛处所在。
「你没有资格叫我闭嘴!」她的口气比他还凶,她也不知自己的火气为什么变得这么大,「嘴是我的,我想讲什么就讲什么,你管不着。」
王砚隽将车门打开,下了车,靠在门边站着,他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但这时他实在很想抽烟,抽很多很多的烟,把自己熏麻痹,同时也把车上的她熏昏。他从来没有和人如此吵架的经验,就算他和人有争执,只要他的脸色一变,对方的嘴马上就闭起来,没有人敢如此不客气的顶撞他。不过毕竟是身分不同了,处境哪会仍然一样呢?他暗忖。
「进来吧,外面满冷的,你身上的衣服又是湿的,小心着凉了。」林紫莹不忍心的说,「屋漏会偏逢连夜雨,你现在正是走霉运的时候,小心祸不单行。」
王砚隽实在搞不懂她这种像是安慰,又像是讽刺的话,真正的含意是什么?
等了一会他仍没有进来,她生气的将身上的西装外套一脱,往他身上丢去,「若不进来就把自己的外套穿上,我可不要担害你感冒的罪名。」
他惊讶的接住西装外套,心想,这女孩在玩什么把戏?她把西装丢出来,那她自己不就没得穿,要着凉了?他将后车门打开,伸长手把车厢顶上的灯打开,发现她将身上穿的长裙拉高套在脖子上,弓着腿,除了头,整个人全包在长裙里,背顶着另一边的后车门坐着,正看着他,一头长发凌乱的披散着,像个无助柔弱的小女孩。
王砚隽将西装外套盖在她身上,「我不冷。」
她摇着头,倔强又哀戚的说:「请你拿走,我不要你的衣服,明天回家后我也不再认识你了。」
女人还真是善变,刚刚还张牙舞爪,凶得像女夜叉,现在却又可怜得像只惹人爱怜的小病猫。他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那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他关心的问:「你生病了吗?」
「是啊!咬了胶布后中毒了。」她没好气的说,一连串不如意压在心底的事,在此时全都不请自来的涌现心头,心里的防线突然裂了一条缝,眼泪就浙沥哗啦的流了出来。
王砚隽是全然的莫名其妙,他真怀疑她的情绪反应有问题。女人真是让人伤脑筋的动物,可是没有她们生活又会变得很平淡、无趣。
林紫莹将头埋在膝盖间哭了好一会,突然抬头对他说:「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那样子说你。」
他没有回答,还是猜不透这女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而且她还是他认识的女 ·人中,第一个会向人直接认错道歉的女孩,而不是用其他更恶毒或瞎编的话含糊掩饰过去。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你还在生气?」林紫莹小声的问,像一个鼓起勇气认错,却又很担心不知要领受何种处罚的小女孩。
王砚隽坐上后座,她立刻将身子挪一下,把位子多空一些出来。
他让自己坐得较舒服后才说:「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他又关心的问:「你为什么哭呢?我想应该不是我把你弄哭的。」
「我也是在气我自己,为自己感到难过,才哭出来的。」她突然笑着说,「昨天早上,我本来要在那两个人面前装得可怜一点,可是眼泪怎么挤都挤不出来,刚刚明明就不想掉眼泪,可是却怎么止都止不住就哭出来了。」
她那带着泪珠的笑,就像清晨含苞带着清露的粉嫩玫瑰,且散发清新的芳香,那么的引人入迷,为什么自己以前从没注意到她呢?真是咫尺天涯。他在心中感叹着。
「其实Sally那种人很多的,我自己也遇过。」她的口气是同病相怜的安慰,「那种人出现的面目和手段并不全都一样,但是他们的本质差不多。
「我有一个男的朋友,虽然他一直试着想当我男朋友,但我并没有接受,而我明知他找我从没好事,我虽心不甘、情不愿的,也拒绝过他,但是他仍纠缠不清,他就是那种死皮赖脸,从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的人;而且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骑驴找马,找马又要找飞机,是那种永远只顾自己,随时可以把人踩在脚下的个性。」
林紫莹叹气的说:「真是让人受不了,再被骚扰下去,我看我得搬家了。」
「你搬家,那你给我的住址不就没用了?」王砚隽捉着她的话问。
「其实仔细一想,你并不需要我的帮助,是我太不自量力了。」她像是认清现实的说。
「为什么这么说呢?你不是刚刚才帮过我吗?」他惊讶的反问,摸摸有些红肿的手腕,打趣的说:「虽然咬得我的手皮破血流的,但是你确实救了我。」
「那是我们运气好。」林紫莹一点都不居功的说。
「如果没有你的机智,再好的运气也帮不了我们。」
「好吧,就算我帮过你,但那已经过去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虎死余威在。凭着你的出身和经历,你今后仍大有可为,不像我,我读书还得靠自己打工赚学费,毕业后也只是个随时得看主管脸色的小职员。你和我相比就像是一条在天空翱翔的飞龙和在地上爬行的小蚂蚁,我仰望着你,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你却看不到在地上的我,我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
王砚隽很自然的将手放在她肩上,「谢谢你还这么看得起我,但是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看不起自己。」
「人是不应该看轻自己,但是不自量力的结果,往往是吃力不讨好,还会被人当成笑话看。」林紫莹心有所感的说。
「你说的并不完全错,但人生应该是不断的尝试,才能走出更开明的路来。哪一个成功的人,在成功之前没有经历过挫折和失败?每一个人的前途都是无可限量的,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失败』打败了。」
她突然神秘的笑了起来,好像诡计得逞的样子。
王砚隽注视着她脸上的笑,突然明白,这只小狐狸精竟是借着他的嘴来勉励他自己。高招,真是高招,人们有时会反驳别人说的话,但却绝不会自打嘴巴的反对自己说的话。心里一激动,手上的力道也加深,他一把将她搂到自己怀里,心想,她真是奇妙,她会使得男人无法不用心去爱她。
林紫莹全身僵住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抱住她,但她可以感觉到这个拥抱似乎是安全的,不是一个男人想占女人便宜的那种拥抱,很奇怪,很不一样的感觉,不会让她感到肉麻和恶心。但他实在抱得太紧了,紧得让她快喘不过气来,她挣了挣,闷声说:「喂,我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要受到被你闷死的惩罚。」
王砚隽立刻放开她,再次将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把它穿好,离太阳出来还有一段时间,不要着凉了。」等她一穿好,他又说:「你下车去一下,等我将后座放平后再上来。」
「不要,我怕蛇。」林紫莹边说边往前座爬,把后座空出来。
他将后座放平后,她又爬回去,背倚着前座的后背坐着。
他也上车了,他说:「躺下来靠着我会比较舒服。」他已经开始扮演着追求者的角色。
「不用,我这样坐就可以了。」她感到慌乱的说。空山旷野,深夜无人,只有他们这一对孤男寡女,万一……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怎么?信不过我?」王砚隽像是失望的问,又很有绅士风度的说:「我保证我没有不良企图,只是两个人靠得近一点可以互相取暖。我在山上过过夜,我知道温度会愈来愈低,直到太阳出来后才会再回升。」
他一说,林紫莹也微微感到凉意。自己穿了他的西装外套都还会觉得冷,那他不是更冷吗?她忐忑不安的躺下来。
他躺在她身边,让她的头枕在自己手臂上,搂进自己怀里,在她头顶说:「睡吧!」接着伸手将车顶的小灯关掉。
全然陌生的怀抱,但却是那么温暖,那么安全可依靠,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她从来没闻过的味道,她感到一丝惶恐。听着他强壮有规律的心跳,她的心又平静下来。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他漂亮女人看多了,不会对自己有意思的,她安慰自己的想着。又有些失望的知道,他搂着她只是为了取暖而已。这么一想,她较安心了些,整个人松懈下来,眼皮再也撑不住了,迷迷糊糊的就沉入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