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羽洁仰头,宋涵伊的表情令她不禁寒颤,一种女性的直觉告诉她,宋涵伊很不对劲。
“聂经理——”她推推聂凡的手。但来不及了——“聂凡!”涵伊凄厉地大喊。
终于他抬头看她了。涵伊唇边浮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聂凡心跳停止,血液僵凝了。他看见涵伊站在他面前,手中握着一把美工刀……
“涵涵,你做什么?”
她抬起左腕,锐利的刀锋划下——鲜红的血自她白皙的手腕喷出,染红了聂凡的眼……
宋涵伊对接下来的事没有什么印象,迷茫间她似乎听见聂凡发狂的喊叫声。他终究是在乎她的,他终究得看她……宋涵伊在昏迷前扬起得意的笑容。
之后,她沉睡了好久。再次醒过来时,对上的是聂凡布满血丝的双眼。他的神情憔悴,下领长出胡渣,头发凌乱而狼狈。他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显示出,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打理自己了。
她的心稳定下来,有种反败为胜的快感。
“聂凡……”她伸手想抚摸他为她而削瘦的面庞,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她才发觉自己的左腕正绑着厚厚的纱布,右手则挂着点滴动弹不得,“别 动,伤口会裂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道。
涵伊点点头,安适地躺回病床。她不需要担心了,一切又恢复原状,聂凡还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董事长回家替你拿些换洗衣物过来。你的伤已经缝合好了,除了失点血,没什么大碍。”不对,他的语气为什么听起来好遥远、好冰冷?涵伊心头掠过一阵不安。
“聂凡?”她没想到他竟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在二人间设下距离。
“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你是什么意思!?”她尖声喊叫。
他抿着唇,冷冷注视着她的歇斯底里。
涵伊感到周身一阵冷颤,在他的眸里,她找不到惯有的温柔纵容,只剩冰冷的怒意……
“你……生气了吗?为……什么?”
“为什么?”他无情地怒视她。“你还敢问什么!?宋涵伊!这回你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你怎么了?”面对他的狂怒,涵伊反而有种胜利感。“你是在担心我吗?别气了好不好?我不是还活着吗?”
聂凡铁青着脸,涵伊的态度简直让他忍无可忍。
“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到底想证明什么!?你知不知道用生命来威胁别人是一件很卑劣的事!”
他的眼神充满厌恶,言语尖刻而不留情。涵伊真的被他吓坏了。
“别这样……别生我的气……我只是太爱你了……”她向他伸出手,不理会手腕的疼痛。她渴望捉住他,因为她发觉他已经离她好远、好远……
聂凡不理睬她,甚至看见她眼中的泪水,也不能打动她分毫,他下定决心,这回不能再对她心软。以往就是太宠她,她才会食髓知味,这次她居然用死来要胁他!她知不知道他有多心痛!?他恨她用这种方法来操纵他。
“你是真的爱我吗?”他怒视她,痛心地嘶吼。
“你只想着自己,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有没有想过我要不要这种爱情!?太痛苦了,你的爱只有带给我痛苦!”
他的话彻底让她怔住了。
涵伊仰望她所深爱的男人,看到的是一张受苦扭曲的脸庞,他好不快乐。
怎么会这样呢?她那么爱他,他却不快乐……
泪水滑下她的脸颊,随之是止不住的颤抖。“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聂凡握紧拳头,指节显得青白,额际的青筋跳动着……
“聂凡……”她心慌低嚷。
他没理她,转身大步离开病房,离开她……
涵伊瞪着紧闭的门扉,泪水自瞠大的眼中滚落。
他不要她了!
她咬紧下唇,克制颤抖的抽泣,但没有用。心像被撕裂成碎片般疼痛。
她将脸埋在双手中,扯落了点滴,血从伤口流了出来,染湿雪白的床中,她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她的哀伤是超越肉体,深入灵魂,永无止尽的。
她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只是动也不动的躺着。泪水迷朦的眸子木然地望着窗外。她失去他了。她闭上眼,咀嚼这份苦涩,泪水再度涌入眼眶。
是她的错!聂凡说得没错,她的爱只会带给他痛苦,那是因为她是个不成熟的小孩,永远在试着操纵别人。是她用好强、苛刻、任性把他逼走的。他是一个成熟体贴的男人,涵伊脑中闪过一幕幕二人相处的一切。
他一向是包容的,而她却布满尖锐的棱角,不只刺伤了自己,也伤害了所有亲近她的人。她将头埋入掌中,哀恸的哭泣起来……
“涵涵!怎么了!?”
宋镇远和妻子、丽雪一同走进病房,却看见涵伊哭泣的样子,顿时焦急不已。
“怎么把点滴扯掉了?你怎么了,别吓爸……”
“我去叫医生!”丽雪匆匆跑出去叫唤护士。
经过一番折腾,总算将涵伊的伤重新包扎处理好。
自始至终涵伊都是乖顺的任人摆布着。而她愈是如此,愈让人惊慌。
“涵涵……”二妈小心翼翼的打破沉默。“我给你炖了锅鱼汤,快趁热喝。”
涵伊本然的将视线投注在她身上。二妈立刻低下头,好像做错什么事似地手足无措起来。
“也……也不一定要现在喝啦。等……等你有胃口的时候,我再热给你喝……”对这个继女,她是既愧疚又害怕,因此对她说话,她总是诚惶诚恐的。
涵伊偏着头,陷入沉思。二妈怕她。以往这个事实总令她有种报复的快感,而现在她却一点也不得意……
“姐姐……呃……我帮你买了一些杂志,你无聊的时候可以看……”
丽雪怯怯的将杂志放在涵伊床边的柜子上。
涵伊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三人。
怎么?没有责备吗?他们没有人质问她为何伤害自己,只是惶恐的服侍她,仿佛她是个难以伺候的大小姐。也许……她真的是……
“涵涵……”她转头看向父亲。蓦然惊觉他在一瞬间老了许多,是她这个乖顺的女儿让他有了这许多忧虑的吧……
涵伊感到哀伤:“爸!对不起……”
他震了一下。“你别想那么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对媒体放假消息的……是我。”
宋镇远苦笑。“我知道!”
她扬首疑惑的注视他。“就这样吗?你不怪我?不骂我吗?”
“是爸对不起你。如果这样可以稍稍平息你的怨愤……”他没把话说完,只是摇头叹息。
涵伊大受打击。她,这才发现这么久以来,她身边所有的人一直都在默默承受她的怨气。爸爸是,聂凡是,甚至是二妈、丽雪、家里的佣人们她一个人竟把所有人都带进地狱。时至今日,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蛮横、霸道。
“涵涵!”她失神的模样让宋镇远担心极了。
“爸……”她泪眼婆娑的看着父亲。“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很坏、很可恶……
“你只是好强了点……”他对这个女儿仍不忍苛责。
“你说过我的个性像妈妈……”
是不是她在感情上也会像妈妈一样——要求绝对的完美让对方感到窒息,最后逼得对方不得离开……
宋镇远小心的用字遣辞。“你妈妈是个让人很难不爱上的女子,只是相爱容易,相处难……”
她突然想通了很多事,她一直怨怪爸的移情别恋,却没想过爸妈之间也许早就有了无法跨越的鸿沟。有些时候不是相爱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就如同爸和妈……就如同她和聂凡……
他们又陪伴她许久才离开。他们走后,涵伊独自躺在床上,想了许久聂凡曾说过。有些人注定就是无法在一起的……爸妈是这样,也许她和聂凡也是这样……
心,渐渐清楚了,她也作了某些决定……
他会不会对她太严厉了?从踏出病房那刻,聂凡就不断地自问。不!他没做错!她真的需要好好受点教训。
他说服自己不要回头。然而他脑中却老是浮现她痛楚错愕的脸庞。第二天一大早,他绝望地发现自己站在她的病床外,像个愚蠢的笨蛋。
昨天才信誓旦旦的不再理她。才过一夜……该死!聂凡!你就是学不会对她硬下心肠!
也许她就是他命中的孽缘,她是融入他血液中的恶魔,使得他永远也无法抗拒她……
推开门的瞬间他有一些紧张。
她会有什么反应?大哭大叫?生气?不理他?
所有的推论都落了空。
她只是转过脸,平静的看着他,甚至淡淡地笑了。
聂凡的心猛然跳了—下。他不由自主地走向她。倚在床上的她比白色的床单还苍白,令人想好好拥抱她。
“你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
“呃……这是我买的鲜花。”是束怒放的向日葵,涵伊的最爱。她默默看着他将那束花插入瓶中,放在她身旁路的柜子上。突然有种哀伤的柔情掠过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