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倒霉!”袁德芳气得叹息。
史德威几乎要忍不住大笑。
“不过,你既然知道她要来闹,怎么不想办法拦住她?”他怪起史德威。
“谁教你也不先打声招呼,就自己硬闯起来。”
他们好歹也了解彼此的为人,史德威就知道他一定会去救公主,所以监视好几天,想等他有需要时再伸援手,可没想到今夜才见到袁德芳进马府,没多久邢万紫也跑进去,说实在话,邢万紫的轻功鲜少有人比得上,他哪追得到?
“总之公主能平安无事就好。”
“谢谢你。”朱颜感动的说,她本来还以为没有人关心她呢。
袁德芳决定不再隐瞒自己和她两情相悦的实情,于是扶着她的腰,“东跑西跑了一整夜,你应该累了,去休息一下吧。”
朱颜摇头,“我还不累。”
史德威终于看清他柔情的一面,心想,爱情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有如春暖之于冰霜。
轻柔的叹一口气,袁德芳把她的头按向自己的肩窝,“好吧,累了再跟我说一声。”
朱颜高兴的依偎着他,听他们讨论原先的计划,和现在这种情况下其他可行的计策,没多久,她就睡瘫在他臂弯里。
史德威指指屋内,袁德芳便将她抱进去,把她安置在一堆软绸上,还算舒适,然后他们又到天井一角讨论,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黑衣人飞身而下,她便是邢万紫,令两个大男人紧张万分。
“你到底想干么?”袁德芳头大的问。
“邢姑娘,这样做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史德威担忧的问她。
邢万紫恼怒的反问:“要不然你们想怎样?两个打一个吗?”
史德威见袁德芳隐忍着不敢发作,只好继续说:“你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呢?再怎样,也等我们把公主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做计较。”
邢万紫横目挑眉,“谁要你来多嘴?哼!”她转头看一脸气闷的袁德芳,“我问你,你当真喜欢那个小公主?”
这不是废话吗?袁德芳师成之后,从来没有用暗器杀过人,顶多在肚子饿又没别的东西吃时,才打几只鸟下来里腹,而今他已经悄悄准备了,表情严肃的回答,“没错。”
邢万紫不解的追问:“难道你完全不在乎杀父之仇?”
“这根本是两件不相干的事。”
“怎么不相干?她是那个烂皇帝的女儿!”
袁德芳捺着性子说:“你可不可以小声点。”接着道:“就算她是那个烂皇帝的女儿又如何?”
“你……”
史德威见他们一问一答,像唱歌一样,于是跟袁德芳说:“你干脆把你的想法和感觉说出来,省得大家东猜西猜。”
袁德芳瞪他,“我偏喜欢这么一问一答,怎样!”
他摇头,“世事不可能完全都能如你的意……”
朱颜半掩在门扉后,他们都在意到了,而且从她的表情看得出来,她已经醒了,且至少听到两三句对话。
“颜儿!”袁德芳皱着眉关切的唤一声,但是不敢轻忽邢万紫,因此没有靠过去。
邢万紫一听他已经叫她那么亲热和温柔,虽然自己正站在他们之间,心底确确实实明白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自己容身之处。
既然被发现了,朱颜也就干脆的走出来。她看着邢万紫,原来就是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漂亮,她还有她梦寐以求的英气勃发——这才配得与他五湖四海遨游的女英豪。
“颜儿,过来。”袁德芳不放心朱颜离邢万紫那么近。
朱颜却不听话,站在原地轻轻地说:“我都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你是袁大人的儿子。”
袁德芳观察她脸上的幽怨,回想稍早她居然不肯跟他走,心下有些明白,很难去怪她胡思乱想。“好吧,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你是不是嫌弃我罪民的身份?”他面无表情的说。
“我没有!”朱颜忙说,直扑他怀里,“我从小就常听母后说,是父皇错杀忠臣,以致自毁长城,我一直记在心里头,我知道你是袁大人之子后,我只觉得很对不起你。”
袁德芳抱着她叹息,但是不知道为何而叹。是父亲的冤情,还是朱颜的深情?
“我知道你心地好,不忍见我……可是,你真的不用为了守住那约定而为我的终身负责。”朱颜强颜欢笑的说,“最近我常听你和万紫姐姐的事,当时还很生气、很难过,可是现在不会了,万紫姐姐应该人很好,又有武功,以后你们可以连手行侠仗义。”
朱颜的声音真诚得让人听不出半点虚假。
袁德芳抬眸看着邢万紫不好意思的转过身,这才偷偷收好暗器,然后满眼笑意、满心柔情的说:“你说完了没有?”
朱颜听不出他的喜怒哀乐,抬头才见他的笑意、他的柔情,遂娇嗔的说:“你笑什么笑!”
邢万紫不想再多听他们继续你侬我侬说下去,故打算提气欲走,但却被史德威留下。
“干么?”
史德威怕她因妒见恨,跑去跟马家通风报信。
“怕我去跟那个混蛋说,是不是?”邢万紫嗤之以鼻。
史德威搔搔脑袋,不敢直接指控,于是说:“不是的,我只是想……不知道邢姑娘愿不愿意帮忙他们?”
他可真会拗!邢万紫又哼一声,高傲的说:“你们不怕我因妒生恨,反而把他们卖了?”
袁德芳大胆的道:“本来怕,不过现在不怕了。”
“为什么?”她反问。
“第一,你根本不屑与那种败类沆瀣一气,第二,你的气量也没那么狭小。连朱颜都看得出来你是好人,我们怎么会看不出来?”
“哼!知道就好。”
“那么,你是愿意帮忙他们喽?”史德威问。
“废话!要不然我干么觉不好好睡,跟着他们跑遍整个金陵?”言下之意,就是她整夜高来高去,竟是跟史德威目的一样。
“可是你干么去马府闹那场骚乱?”袁德芳和史德威相当不解。
“哼!”邢万紫又背过身,“还不是你东躲西藏的那么迂回,害我撞见了不该见的,才露了行踪。”
“原来如此。”史德威忍住笑,原来,其实武功高强的女侠,也有娇羞的一面。
“你们女人怎么都那么笨!”袁德芳嘟嚷着骂。
“哪里笨!”邢万紫抗议。
朱颜也很不舒服,只见她语重心长的叹息,“唉,一个笨蛋所能造成的伤害,可比一个自以为是的人所造成的伤害小多了。”
她说的是她父皇,但却是袁德芳才刚领悟到的缺点。
亡羊补牢,有补救总比没有好。
???
这家绸缎庄是史德威的亲戚开的,因为比较接近史府,所以那一夜稍早,在袁德芳拉着朱颜东跑西跑时,马府就已经查过了,所以那一夜他们得有机会喘息。
隔天一大早正好要出货,袁德芳便把朱颜包进缎子里,叠在布疋间,从西水门上船,顺江而下,可以到扬州、镇江、无锡甚至出海,任君选择。
袁德芳乔装改扮成船夫的帮手,很容易就混入人潮,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反正公主没现身,谁那么麻烦真的替马思贤找人,劳民伤财,再加上邢万紫按照计划,会故意和马思贤起冲突,把目光拉开。
“你打算往南还是往北?”史德威赶到长江转过八卦洲那个地方等他们,好向他们告别,顺便塞点银子给他。
袁德芳不敢跟他说实话,怕一时之间说不清那么许多恩怨情仇,怕他与豪格的情谊破坏他跟史德威的交情。
幸亏高杰和邢千红没把那件事告诉邢万紫,否则袁德芳可不只是替他父亲戴通敌罪,而是他自己有通敌罪。
史德威不知他的顾虑,便诚恳的说:“其实南方不见得比较安定,或许你应该带公主回直隶,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唉,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大家还这么营私谋利下去,就算清兵不打下来,也会自相残杀殆尽。”
“我……”袁德芳欲言又止。
史德威笑道:“算了,你的心事那么多,错综复杂得很,我一时之间也听不懂,不如等以后吧。”
袁德芳握住他的手,相别,从此隔音尘,如今成了异乡人,相见更无因。
???
在长江出海口,袁德芳望着眼前一片浩瀚无涯的蓝天碧海,朱颜兴奋了好一阵子,因为第一次看见大海。
“势镇江洋,潮涌银山鱼入穴。威宁瑶海,波翻雪浪蜃离渊。”朱颜念着念着,忽然回头问他,“芳哥哥,你想海外是否真有一座花果仙岛?”不等他回答,她又自顾自地幻想仙山奇境,“丹崖怪石,削壁奇峰。丹崖上,彩凤双鸣;削壁前,麒麟独卧。峰头时听锦鸡鸣,石窟每观龙出入。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仙桃长结果,修竹每留云。一条涧壑藤萝密,四面原堤草色新。正是百川会处挚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