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史可法叹口气,就怕群龙无首,难固国本。
“大人,要是找不到太子,那金陵那群人想扶立福王登基,不就挡也挡不住了?”史可法的副将史德威上前说。
福王的父亲和崇祯的父亲是亲兄弟,算起来是朱颜的堂叔。袁德芳一听下任皇帝要由福王朱由崧继任,忍不住嗤之以鼻。
史德威皱眉,“你哼什么?”
袁德芳仍笑,“天下人皆知前任福王既贪又湿,当年整个洛阳城饿死了一大半百姓,他却肥得连自己的房门都进不去,你想他生养出来的儿子,会比他更英明吗?”
“放肆!你想造反吗?”史德威喝斥,然而眼底下却有一抹笑意。
朱颜心想,他这会儿又出言不逊了,他还当真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袁德芳仗着艺高胆大又没牵挂,所以从来就很随心所欲,“在下没空,我还得赶去洞庭湖,替我大嫂的亡父归葬呢。”袁德芳这次南下,也不光只是护送公主,顺便还要帮他留在北京的大嫂完成归葬父亲的心愿。
大家一听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就此离去,都有些愕然,而朱颜更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说走就走。
“袁公子,你不会现在就急着走吧?”本来何新没有说话的资格,但是他实在是天性纯真,就跟个孩子似的,舍不得跟袁德芳分别,且这些日子以来,依赖他惯了。
袁德芳当他是弟弟般的拍拍他的头,“没办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再说死者为大,当是早早入土为安,以慰中心灵。”
何新又红了眼眶,“那你会再回来找我们吗?”
他笑说:“等我办好事,你们大概也去了金陵,到时候你们也就恢复原有的生活秩序,而我一介草民,恐怕想见你们也由不得我。”
他这些客套话是说来安慰何新幼小的心灵,但是朱颜听得出来他才不屑有这种牵扯。
史可法观察他好一会儿了,觉得他内蕴丰华,才能胆识兼具,于是有意网罗,“袁公子,归厝亲人的大事完毕后,何妨再来一叙,此时正当国家用人之际,正可以一试身手。”
袁德芳迅速瞟了朱颜一眼,以为她会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想法,然而她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神里并没有警惕的意味,反而有又哀怨、又恼恨、又担忧的情绪在。
恩怨相尔汝,千里不留行,推手从此去,无泪与君倾。
第三章
“对了,德威兄,有一件事恐怕得劳你费神。”
袁德芳真是让人怎么留都留不住,连顿晚餐也不肯多盘桓,可是冲着他对福王朱由崧那中肯又无畏的批评,史德威很快的就对他推心置腹了。
“什么事?你说吧。”
“公主身上有道伤口,本来应该这两天拆线,我这一去,就劳你请个大夫帮她看一看。”
“原来你也懂得医术!”史德威对他又多了几分敬佩。
“德威兄,你别错爱了。”他谦虚的笑说,“大凡学武之人,多多少少懂得一些皮毛,以防跟人家打架输了,还可以自救。”
支德威大笑着拍他的背,“戒谦了,我开始好奇你葫芦里到底装多少药。”
闻言袁德芳只是笑了笑,立即又言归正传,“公主的伤……”
“这你放心……对了,公主是伤在哪里?我们营里都是些粗人……”
袁德芳比了比肩膀一直到手肘的地方。
愣了一下,史德威才啧声道:“对一个弱女子来说,这可是重伤,没想到也能让你给治好。”
袁德芳实在不想多扯,遂急着交代后就要走人,“当时为了不让她留下太难看的疤痕,我大概缝了近百针,就请大夫拆线时细心一点,再加上这一路的颠簸,我担心伤口肉芽尚未长齐,就请兄台费神。”
袁德芳心想他交代得够清楚了,可以放心的离去,但史德威却急忙的叫住他。
“等等,德芳兄,我愈想愈不对,公主受伤的地方太……太那个了,大夫检查的时候,少不了东摸西摸的,这……这对公主的金玉之躯不太好吧?”
袁德芳无所谓的耸肩,“你请大夫想办法。”
“不如这样,你就多留几天,反正一开始就是你治的伤,做人要有始有终呀。”
说来说去,无非是想留住他,袁德芳苦笑了笑。
史德威又说:“你想想看,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赤身露体的给不认识的男人看着摸着,就已经羞愤欲死,更何况是公主,既然你已经碰过了,何必再假他人之手?”
袁德芳听得脸红一阵,青一阵,“德威兄,言下之意好像袁某色胆包天,染指了公主的清白。”
“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你也要想想人言可畏,要是让别人知道公主被一名年轻男子看到,而你们又单独旅行那么长一段时间,就算你正气浩然,无意轻薄,可是这事若传了出去,还是有害公主的名节。”
“不过就一条胳臂。”袁德芳仍继续找借口推托。
“唉!德芳兄是不拘小节的大侠,难怪无法理解一般妇女难为呀!光是露露脚指头,有时候就会闹出人命,你敢说你帮公主医伤时,除了那条胳臂,什么都没看到。”
袁德芳看到多少自己知道,不过他还是有话要说,“她身边还有个小太监,你当他不是人吗?”
“如果你是其他人,你会完全相信一个小太监的话吗?”史德威反问。
袁德芳本来就不容易相信别人的话,更何况是个太监,当年父亲就是被几个太监的耳语给害死。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会因此一竿子打翻一船太监,何新就真的很纯真、很可爱,严格说起来也挺笨的。
“当然,我相信你绝对没对公主不敬。”史德威拍了他的肩头一下,“这样吧,既然你尚有要务在身,我便请史大人给你一张令牌,让你一路快马下去,我估计大约明天你就可以到达洞庭湖。再给你三天的时间办事,第五天你就径自朝金陵去,我们会把公主送去福王府邸。”
“送到那个色胚家?”袁德芳不太赞同,“这好吗?那个色鬼生荤不忌,你们可得多派些人护着她,否则光靠何新是保不了她的安全。”
“有这么严重吗?”
“你是说何新还是福王?”
史德威犹豫的问:“那个小太监到底……”
“他呀!”袁德芳想到何新就忍俊不住,“胆子小又爱哭。不过,倒是很忠心。”顿了顿又说:“怎么不先带去史大人的府中?”
“恐怕也不妥,凤阳总督马士英那帮人一直在扩大势力范围,他们极力要扶立福王继任为帝,要是把公主留在我们这边,难免遭疑忌,史大人一心想让大家团结一致,若被疑心营私结党,到时候人心各异,徒增复国的困扰。”
讲起国事,不免又是摇头叹气,话题还是再回到公主身上吧!两人有志一同的心忖。
“就这么决定了,第五天你自己到金陵报到,自己去帮公主疗伤。”
“且慢!”袁德芳还想做困兽之斗。
“慢什么慢呀?那么漂亮的公主,多少人想靠近她都还没那个机会,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史德威开玩笑的说,“总之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反正洞庭湖离金陵又不远,就算当做过路拜访,也不多费你什么时间。”
人家都说成这样,再有异议,就显得他太绝情了。
“唉,好吧,不过,我不想跟官场的人碰头,届时我会径自寻到公主,你别声张她的伤势,免得让人怀疑。”
真是的,不过是一时好心提醒史德威照顾她,却被套住,早知结果如此,他倒不如不吭一声的先溜再说。不过也算他自己多事,想想公主还会缺人照顾吗?
“干么一定要这么见不得人?要是不小心被人发现,不怕被当成采花贼?”史德威又开玩笑的说。
“冲着你这句话,我要是笨到被发现,我就不姓袁!”袁德芳笑傲的咒誓。
史德威笑了一笑,不经意的随口问:“故督师袁大人跟你是不是亲戚呀?”
袁德芳心头震了一下,史德威注意到他神色瞬间换过,但是并不是很明显。
他笑了笑,朝天而揖,“在下只是有幸与故督师同宗而已。”
这番话倒也不算说谎,隐瞒身世一方面是因为父亲冤情未昭,另一方面更是因为仍有不少人尊敬父亲,万一让人家知道,又要捧他起来做事,岂不麻烦透顶。
史德威听他如此说,便晓得即使他是袁崇焕的儿子,也因为许多苦衷不愿表白身份,又因为袁崇焕这层关系,更敬重他几分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第五天你自行回来,到时候可别忘了来扬州找我。”
史可法虽然将家安置在金陵,但是却驻军在扬州。
袁德芳虽不想多管闲事,但还是又问了一句,“怎么不再北上?趁满人尚未全数入关,部署也未齐备,正可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光复失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