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赌局,有没有胜算?」很高兴他终於想通的凤书鸿,忍不住想问问放手一搏的他,究竟有无法子对付那只妖类老阿姨。
他将两手一摊,「这就要看那只缩头乌龟怎么想了。」以碧落的性格来看,酒醒後的她,通常都会来个翻脸不认帐,也许这回他真的得对她施行那些高压手段才行。
「对自己有点信心。」凤书鸿站起身一手拍著他的肩,「她并没有那么难打动的。」
黄泉揉揉眉心,「她只是很顽固而已。」打小追她追到大,她也从头闪到尾,再不能改善这等情况,他迟早可以去和愚公结拜做兄弟。
凤书鸿将眼一瞥,笑看著这个同样也是矢志不栘得令人头疼的表弟,「是啊,就跟某人一模一样。」
黄泉凉眼微瞪著这个损人功力一流的表兄,自椅中起身打算不留在这让人损,凤书鸿却将脸上的笑意一敛,神情严肃地拉住他。
「记得,当我再次轮回後,要来找我认亲。」往後,黄泉的生命将会如妖类一般无止境,但他这凡人,却得等到来世才能和这个表弟再相见。
「会的。」黄泉怔了怔,会心地说出承诺。
「对了。」在他临走前,凤书鸿一手指著上方,「那只醉醒的乌龟还在我家屋顶上,在我爹赶妖之前把她拎下来吧。」
他朝天翻了个白眼,「一点长进也没有……」每回醉醒後就只会往屋顶爬。
醉了三日三夜终於清醒,饱受宿醉之苦的碧落,一如凤书鸿所言,此刻的确是蹲在他家屋顶上吹风兼醒酒。
「那对酒虫兄妹……」脑中金鼓齐鸣的她,可怜兮兮地捧著脑袋瓜,「居然专挑我的罩门……」早在书雁那小妮子邀她喝酒时她就该有警觉了,他们这些姓凤的,个个都有著千杯不醉的海量,偏偏她以为书雁年纪小就不多加提防。
片段片段的记忆,浮光掠影地在她逐渐灵光的脑海裏飞逝,不情不愿地忆起醉後曾干过什么事的她,万般哀怨地垂下脸。
「这下难看了。」很好,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八成都对黄泉实话实说了……这教她日後怎么有脸去面对他?就算她想再装疯卖傻,黄泉也一定不会再买她的帐了。
愈想头愈疼、心也愈乱的她,一屁股在屋顶上坐下,不意左掌却压到一块凸起的瓦檐。
「这是什么啊?」她微侧著身子揭开一片屋瓦,在额际又传来一阵抽搐时一手抚著额,「好痛……」
空了一片屋瓦的下头,有著一对令她神智倏然清醒的小小泥偶,她犹豫了一会,伸手小心将它们取出,低首看著掌心裏有些残缺的泥偶,上头绑缚在两尊泥偶身上的红绳,虽经过岁月的冲蚀但仍在原位,她以指轻抚,回忆像条浅浅的小河,在她心头清亮地了唱著河歌……
在那年黄泉十四岁的夏日午后,她蹲在檐上看著黄泉掀开一面屋瓦,小心地将那一对他捏成的泥偶,用红绳绑在一块,再慎重地将它们藏进屋上的瓦缝裏。
「那是什么?」她好奇的问。
「我和你。」盖好屋瓦後,黄泉在她身旁坐下,一手圈著她的腰将她拉近些。
「真想永远和我绑在一块?」她倚在他肩头笑问。
「嗯。」
那是什么……
是幸福啊,是曾经拥有过的幸福。
那年的艳夏,已随岁月埋没在时光的洪流中,至今她一直都记得,当她靠在黄泉的肩上所看见的那片蓝天,朗朗无垠,最蓝,也最耀眼。
手握著那对以红绳紧紧绑在一块的泥偶,她不禁想起,数百年来,她常持镜问众生想不想知道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可她却从没问过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的答案是,她很想……将那时候的幸福一直延续下去。
小小的幸福。
随风而来的雪花,款款掠过她的眼前,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又看见了残雪那张诚挚的脸。
为什么你不更贪心一点?为什么你不完完全全的拥有他?
站在她镜前的黄泉,眼中泛著始终没有改变的期待。
把小孩无畏的勇气拿出来,也把小孩的那份大胆找回来,幸福是需要赌一睹的。
仔细将泥偶放回原处覆上屋瓦後,感觉已经完完全全被击倒的碧落,一手抚著额,朝後躺在屋檐上仰天长叹。
「好吧,我彻底服输……」
特意来找她的黄泉,轻松跃上房顶後,所见到的,就是碧落呈大字状不雅的躺平著。
他走至她的面前叹气,「下回你可不可以换个地方躲?」年纪都一大把了,还跟个孩子没两样。
碧落微眯著眼,看著居高临下的黄泉,在叹息过後弯下身子伸手欲拉她起身。
「碧落?」见她一动也未动,他担心地拍著她微冷的面颊。
「黄泉。」她拉来他的掌心,一根一根地数起他的手指头,「在你心中,我比任何人都重要是不是?」
他扬起眉峰,「你还没酒醒?」
「是不是?」她摇著他的手,以柔柔的语气再问。
黄泉没有回答,兀自在心头掂量著她这莫名的问话所为何来,依他所猜,她若不是醉昏了头,就是她定记起了她曾在酒後说过些什么後,而想通了些什么,或是想藉此掩盖些他不知的心事。
她执著地要得到他的亲口回答,「哪,是不是?」
一语未发的黄泉,只是低首在她的唇上印下轻轻一吻,随後即起身步向屋檐处,但走不过两步,他又绕回她的面前,一把将她拉起坐正後,双手捧起她的脸蛋,温存慵懒地再吻她一回。
「好。」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样诚意多了。」
这……算哪门子的答案?
唇上犹有余温,萦绕在胸口那份甜蜜的气息,久久不肯随著黄泉的脚步离去,脑际一片空白的碧落怔坐在屋檐上,许久过後,她忍不住掩嘴笑出声。
其实,答案很简单的,而作决定,也不是她想像中的那么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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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上心头的春风,轻掠过湖畔十裏绿柳,在湖面上拂出一圈又一圈荡漾的涟漪,再划过宫廊穿堂而过,轻叩著摇动的窗扇。
坐在窗畔小桌,陶醉得闭上眼的碧落,深吸了口带著花儿香味的熟悉空气,享受地感觉著晒上脸庞的日光,是多么地温柔和煦,在这刻她早遗忘了在人间时,她是如何一路被黄泉拖著挨冷受冻的四处乱跑,现下的她,只想闭上眼好好大睡一场,待醒来後再去解决那些还等在她身後的问题。
「振作。」坐在她身旁的无音再次摇了摇满面睡意的她,「为何你每次回到妖界就是这副懒洋洋的德行?」
半趴在桌上的碧落,不掩困意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春日到了嘛……」在那座冷冰冰的人间冻那么久了,回到四季如春的妖界後,一时还不能适应的她,成天眼皮就是直直往下掉。
「黄泉拎你回来可不是让你来这当只睡虫的。」无音皱眉地看著她那没什么形象的模样。
她懒懒抬眼,「不然呢?」
无音暗示地扬手指向窗外近处的小湖,「近来湖边总是很热闹。」每日坐在这,都可看见湖畔聚满了临湖照影的众妖,在悉心地打扮或交换著各自的爱美心得。
「赛仙会快到了,正常的。」又打了一个呵欠的碧落受不了地摇摇手,「别告诉我你也要我去参加那无聊至极的比美大会。」前两回她是被王后凤池给拖著去的,连续拿了两个不痛不痒、也不能拿来吃的名衔後,她就决定再也不去跟那群爱争奇斗艳的花妖、树妖再搅和一回。
受了无数花妖、树妖之托,务必说服碧落出马参赛的无音,在还没说到正题就被回绝掉後,一手抚著脸颊,有些抱歉地瞧著外头那群穿得花花绿绿的众妖。
碧落边揉著眼边在屋内找妖,「叶行远呢?」
「狐王找他有事。」
「叶行远这回参不参赛?」满心看好这回盟主非叶行远莫属的碧落,很是期待看到叶行远上台的模样。
「他说他不感兴趣。」她一手指向正摇过廊上的扶风,「但她很感兴趣。」
碧落不以为然地看著那个又是摇摇摇,一路摇过窗外的扶风,在想起狐王替黄泉改选的王子妃人选後,登时睡意全消的她,心情不是很愉快地一手撑著面颊瞪看著扶风款摆而去。
「听妖说,近来扶风四处放话。」无音状似不经意地说著。
「放什么话?」
「她说她不但会拿下今年赛仙会的盟主,她还当定了黄泉之妻。」以柔柔的语调扬风点火的她,在说完时还微微朝表面上看来万事不急的碧落一笑。
她拧起了两眉,「我都还未下堂呢,那只摇来摇去的柳妖这么快就想抢位置?」
无音淡淡泼她一盆冷水,「可你也没说过会嫁黄泉呀。」
算她狠,每次都只戳人家的伤口……无话可说的碧落气结地涨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