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伤吧?他是如此美丽,为什么会有人想要伤害他呢?
「疼吗?」
闻声,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她的小手不知何时抚上了他的脸。他想避开,却看见她脸上那难以言喻的表情,心一震,该转的头没有转开。
「很疼吗?」她轻轻的抚着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好难过、好难过。
他脸上幽暗的神色这回不再教她心惊,反而让她莫名觉得心疼起来。
「你参加过那场战争,对吧?」她轻问,不知为何,突然从他的反应中知道了,知道他的确参加过那场久远以前的争战。
玄明想一笑置之带过,但是却笑不出来。看着她清澈如泉的眼,他听到自己粗嘎的的声音。
「对。」
***
人关后,他们仍在追赶着那活像不存在,却偏偏老是有人看到的怪人。
当然,是除了他们以外的人。
过敦煌之后的路程便不再是她所熟悉的地方,一开始的景物还教她有些亲切,但越追往关中,绿色的林叶就越多,渐渐的,出现了一些她从没见过的植物,连人也多了起来。
敦煌、酒泉、张掖……
武威、兰州、潼关……
往东去,爷的神色越是复杂、急迫,几次和那怪人在城镇中错过,教他脾气更加不好,不暴躁,却冷凝。
她跟在爷身后拚了命似的赶路,赶赶赶赶,赶到她几乎役时间去思考烦恼,但即使如此,玄明的脸还是会在她不注意时跑了出来。
她日也想、夜也想,但就是怎么样也想不清楚自己到底出了什么事。虽然说他是帮她取名的人,可这样对人家日思夜想的,好象也不太对吧?而且她还无法控制的就是无法不想他耶……
蹙颦着秀眉,她闷闷地叹了口气,不觉中那天他回答问题的神情又冒了出来,一颗心突地一紧,像是被人揪住了似的,教她大口大口的吸了两口气,更加无法理解自己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
难道她生病了吗?
这样想想倒也有些可能,她最近老是在看到玄明时就会觉得胸口挺不舒服,不只心跳加快、脸儿发红,严重时还会想吃他。
本来她以为是自己的修行不够,但面对爷或其它人时,她并不会这样觉得的啊……
唉,可是一遇到玄明那些症状又会出现,而且一想到他时,她总是觉得心烦气躁的。
生病了吗?真是病吗?
「唉呀--什么东东?!」猛地撞上了前方物体,她差点往前摔跌,所幸及时站了个稳,倒是鼻子给撞疼了。
灵儿捂着鼻,一抬头才发现自己撞到的是爷的背。见他停了下来,她还以为他看到要找的人了,不觉东张西望的忙问:「怎么?追着了吗?追着了吗?在哪在哪?我没看到有缠着绷带的人--唉呀--」
她话还有说完就见他突然回身拎着她的衣领就往巷子里闪,她这才发觉两人不知觉时早进了一座城镇,她只顾低头猛跟,脑袋瓜胡思乱想的,压根儿没注意到周遭情况。
不过,哇哇哇,爷要带她去哪儿啊?
灵儿杏眼圆睁,看着周遭景物从旁飞逝,只觉惊诧万分,没想到寻常人竟然也会轻身功夫,而且速度不比她差咧。
啊呀呀,可爷也不是什么寻常人--
喔喔喔,后面竟然有人追来了,呀呀呀,速度好快!
因为被拎着衣须,她面朝后,捧着小脸惊讶地看着一人急起直追,她被爷持着进了小巷,对方也追进了小巷,她被爷拎着上了屋瓦,对方也追上了屋瓦,而且那人不只追着,蒲扇般的大手还对他们猛招,嘴里好象还在喊些什么。
「唉……当……当蛙?干……云?将……将军?什么东西啊?」她在飒飒风声中捕捉那人呼喊的声音,搞半天却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不觉回头问:「爷,后面有个人在追我们耶!他在喊什么啊?」
霍去病头也不回,只抿着唇,脸色阴寒地加快了速度,熟门熟路地在城中的大街小巷中左转右拐的,不一会儿窜进了一处大宅院中,翻身推开窗门,带着她躲了进去,三两下就将那死追活追的人给甩开了。
她看得傻眼,张嘴要问,却被他伸手打断,要她噤声。
灵儿乖乖闭上嘴,大眼却咕噜咕噜地直打转,藏不住满心好奇。
那人不久后竟也找到了这户宅院,可让灵儿惊讶的是,对方竟是从大门中进来的,似和这宅院中的主人相识,教她呆愣了一下。
她偷偷从窗棂边探头想朝院子里看那两人在院子里谈什么,却教爷压回了脑袋瓜,遭他一记冷眼。
对他做了个鬼脸,她却也不敢再违抗他,只得乖乖陪他蹲在地上,可两耳却竖得老高,一张小脸贴在墙上,想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可她听了老半天,却只听到几句隐隐约约的字句。
「……在东大街……看到了……」
「当真?」宅院主人惊讶地拉高了声音,激动反问。
「真的……可我追到附近追丢了……」
「快!快派人去找!」宅院主人大手一挥,招了人来,快速的交代了几句。
众人齐声称是,跟着便四散离去。
「少爷,可要告知老夫人?」先前追赶的那名大汉问道。
「不用,没确定前别惊扰她老人家。」他顿了一下,又道:「也别和舅爷提,我怕让两位老人家空欢喜一场。」
「是。」大汉应了一声也退了出去。
院中一片沉寂,跟着传来一声轻叹。
未几,宅院主人也离了小桥流水、飞花处处的庭院。听见远去的脚步声,灵儿再次要探头想看那人是谁,本以为会遭到爷的阻止,谁知头上那只大拿这回却未如预期般压来,她不觉回头,只见爷神情难辨地看着离去那宅院主人的背影,黑瞳闪过一丝挣扎。
灵儿一怔,她看看爷,再瞧瞧窗外那越走越远的家伙,想也没想,她开口就问:「和你好象,你认识啊?」
他脸颊抽搐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转头就走。
灵儿见状忙跟上,却又见到他在经过一处竹林时停了下来。
翠绿的竹林迎风摇曳,发出沙沙林叶声。
竹林里,隐隐约的有间屋子,灵儿从爷的身后探头去看,只见小屋门房敞开,门内传来檀香和隐隐约约的祝念声,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跪坐在毡上,诚心诚意的焚香祝祷着。老妇人衣奢华美,长长的发却并未梳起,雪白银丝披散在背直至地上,如白瀑一般。
爷看着老妇人的背影许久许久,她认不出他脸上的神情是什么,但那却教她直觉不敢打扰,只好乖乖站在一旁,站得她脚都酸了,不觉偷偷蹲了下来。
好半晌,爷终于有离开的意思,她跳了起来,却粗手粗脚的撞到绿竹枝叶,连连倒退几步踩得脚下枯叶喳喳作响,最终仍是跌坐在地。
爷见状急忙回身想走,屋堂里的老妇人却因听闻声响,转过身来,一见竹林中熟悉的身影,她有些迟疑,但见他匆忙离去,不禁激动开口叫唤。
「去病?」
爷脊背一僵,那声睽达已久的叫唤让他离去的身形一顿。
灵儿慌慌张张的从枯竹叶中爬站起来,满脸疑惑不安的瞧瞧那名年华不再、风韵犹存,神态却十分急迫激动的老妇人,再看看全身紧绷的爷,心下真是困惑到了极点。
「是去病吗?」老妇人话音轻颜。
他一颤,胸中一阵激越,却不敢也不能回身。
看着那老妇人捧着心口、眼眶含泪,灵儿见了实在于心不忍,迟疑地拉着爷的衣角,轻唤着,「爷……」
握紧了拳,他举步要走,却听老妇人哽咽地再开口道:「没关系,娘不求什么,只求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浑身又是一震,一股热气倏忽涌上眼眶,他狠下心一咬牙,头也不回的走了。
见老妇人软坐在地泣不成声,灵儿看着远去的爷,慌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踌躇了一会儿,终于一跺脚,跑到老妇人身前将地扶起,道:「您……您别哭,我……爷……唉呀,我不知是啥回事,不过您放心,爷会活得好好的,他身体好得很,不会有事的……」
眼看爷几个纵越一下就不见了人影,灵儿结结巴巴地忙再道:「这个……那个……我得走了,您保重……」
「等等--」老妇人紧急拉住她,眼中闪着泪光,从衣里掏出一块白凤玉佩,哑声道:「帮我交给他,和他说……说这里永远是他的家……」
灵儿不好推诿,只能接过玉佩,乖乖点头:「喔……好……」
老妇人垂泪欲再开口,但又摇摇头重新合上。
灵儿不忍,但也不知该和她说些什么,眼看爷的身影就要不见,她也只好狠下心,握紧了玉佩,转身边人去了。
竹林的风又起,阴阴掠凉的,有些萧瑟。
***
月儿又升起了。
新月,细如弦。
「爷……」
循着气味在城外黄河边找着了他,灵儿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敢开口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