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他的话让她更加惊慌,灵儿着急地道:「算了,我不想看鬼了!你出来!快出来啊--」
一片红雾从宅院的南方拢聚。
该死,他太小看这妖怪了!
因方才一时大意吸进了毒香,他本以为可以靠一己之力除掉这小妖,他没把握能同时保住自己和灵儿,所以才不让她进到这妖怪所下的结界,可现在看那红雾……
若他没将水玉拿来封印炎儿,那这妖根本不算什么,但如今,只怕他会被对方一口吞了。
玄明盯着那越来越浓的红雾,冷汗从额际冒出,道:「我不行。」
「为什么?」灵儿惊恐的趴在门上,不解。
「因为那不是鬼,是妖。」他一咬牙,道:「走!我中了毒,维持不了多久,你快走!」
「我不要!你不出来,我就进去!」灵儿听了又惊又气,她退了几步,决定放弃这破烂大门,直接飞过墙去,谁知她住上一跳,却被某种东西弹了回来。
「唉呀,好痛!」
「快走--」
灵儿小手直颤着,她捂着嘴,恐惧地看见绿瓦白墙内缓缓逸出了淡淡红雾。
「你等着,我去我爷,我马上把爷找来!」她说完转身就险,急慌慌地去搬救兵!
玄明听见她远去,心头总算放下半颗石头。
金蛇天生百毒不侵,他知道只要他挡住这妖怪,只要她跟着那人,她就不会有事!!
红雾铺天盖地而来,带着异香,越来越浓、越来越凝重,将他团团围住。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渴盼不安的女音。
回来了?你回来了吗?
无数条红色的丝线从后随风拂过他的脸庞,他一惊,忙回身举创斩去那些红丝,断线的红丝飞散,一个红色的身影却突如其来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被那红影一抱,突然没了力气,长剑虽仍握在手中,却无力举起。
「放手……」他奋力推开那具身影,咬牙回身,冷声喝问:「谁?」
我啊,是我啊……
你忘了吗?忘了吗?
「灵儿?」一见那张脸,他不由得一愣。
红色的身影靠了过来,偎进他的怀里,伸手楼着地的颈项,靠近、靠近、再靠近。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她星眸半闭,昂首贴着他,渴望地轻声说着。
擦了胭脂的唇,红艳动人。
「你……胡说什么?」
没见过她如此柔媚的这一面,不觉有些迷惑,握剑的手,更松了。
我好想你、好想你呀……
她贴着他耳鬓厮磨着,吐出红唇的语音,带着哀切的爱怨。
「是吗……?」
头好昏,他声音嘎哑、气息粗喘地想维持清醒,但她的声音一直在脑海中盘旋。
我爱你呀……爱你……
她另一只小手贴上他的胸膛,红色的衣袖在空中飘荡。
「真的?」
他双眼迷茫地瞧着她。
当然。
她的唇贴了上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
「唉呀!」
才刚冲到林子外,灵儿就撞到了人。
「怎么?又遇到了妖怪?」
好熟的声音?
灵儿闻言一抬头,看见的竟是爷,不觉呆问「爷?」
她跟了他三年,她的习性,他还不了解吗?
他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不过在看到她无恙时;心下还是松了口气。
他没想到她没回去,反而找着了他要找的人,所以从长安附近追踪玄明时,一时间还差点追错了方向,只因这小金蛇叫玄明改变了行装。幸好地察觉情况不对,又回到长安重新找起,遇到了卖马给他们的人,才知晓她竟跟了他给拜兄弟。
接下来才一路跟上,结果灵儿跟了那人,他反而好追踪,不过若非他知道她爱管闲事,只怕方才在前头又要错过。
「怎么回事?他人呢?」不见玄明身影,他不觉皱眉询问。
震惊过去,她被他一提醒,猛然又想起危急情况,忙抓着他的手,焦急地叫道:「爷,你快救他!他中了毒,被关进那屋子里了,我进不去!快呀--」
他一惊,沉声询问:「在哪?」
「这边这边!」灵儿转身就往回冲,在前面带路。
他们很快回到宅院前,红雾如水般从屋檐上漫出,他闷气抽出蚩尤刀,挥刀一砍,大门应声而破,红雾也被刀风逼边散开。
两人双双冲了进去,庭院中却不见人影,只是处处飞散着红褐色的破碎布条和丝线,有些挂在树上,有些则在地上,另一些则在空中翻飞。
灵儿定睛一看,赫然发现宅院内处处是那奇异的暗红色,白墙上像是遭人恶意喷洒,这边一块、那边一片,连她脚下的青石板上都有那种诡谲的色泽,那颜色像是被拖行过,
她顺着那颜色瞧,只见那颜色一路进到了草丛里,草丛间则露出了数根白骨!
她倒抽口气,退了一步,脚下似踩到了东西,喀嚓一声。
她低首,却发现自己踩到了一只手,只是那手掌上没有肉,只有骨头,她踩碎了某人的小指--
「哇啊--」她惊得大叫,急急退回爷身边,给结巴巴的指着那枯骨和那暗黑暗红的颜色道:「那那那……」
「是血。」他拧眉。
「玄明?玄明,」灵儿闻言一惊,焦急的大叫。
「放心,他应该还没事,那血干掉很久了。」他话声方落,突听宅院南厢的位置传来轻微声响,不觉一凛。
灵儿也听见了,两人对看一眼,双双朝南厢飞奔过去!
***
啊--
一股刺痛从腹中传来,她痛叫一声,退了开来。
玄明看着她,喘着气,汗水浸湿了衣衫。
为什么?为什么要伤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抬首,小手捂着腹侧剑伤,眼中尽是伤痛。
「你不是她……」他紧握着剑,气息依然混浊,但眼中却恢复了一丝清明,嘎哑的说:「你不是灵儿……」
不……不……
她看着他,摇着头,摇着,用力摇着,红艳艳的唇吐着同一个字,黑色的长发在风中狂乱飞舞着,一字比一字凄绝。
不……你是我的……我的……
她腰侧仍流着血,原在伤口的手却不再压着,她两手染着鲜红的血,渴求地向他伸着,神态疯狂地朝他走来。
你说你爱我的……你是爱我的……
虽然明知眼前的女人不是灵儿,但那张脸却教玄明陷入迷惑。知道自己因那毒陷入迷幻中,他一咬牙,划了自己大腿一剑,疼痛让他清醒过来,再望去,红衣女子已是另一张脸,但那神情却同样哀绝。
你说你会带我去看海的……
你说你会守着我一生一世,永远对我好的……
她一句句诉说着当初所听到的誓言,泪如断线般的珍珠滑下白玉般的容颜。
你不是最爱我穿红衣吗?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你怎能忘了我?怎么能够忘了我!怎么能够忘了我--
她眼中的爱,成了恨。
她步步进逼,神态凄厉地嘶喊着,伸出利爪朝他扑来。
玄明一惊,侧身闪过了她,长剑随即挥砍过去。
灵儿和霍去病在同时闯进南厢庭院,红衣女子回身,和灵儿打了个照面。
「红姊?!」灵儿看见她,一呆,惊叫出声。
红衣女子一愣,停下了动作,她看着灵儿,有些迷惑。
玄明闻声也一征,剑势也为之一顿,长剑停在女子身前。
红衣女子仍瞧着灵儿,她气焰全消,恍若醒觉。
恍惚间,过往记忆都在眼前飞逝而过,昆仑的山、大漠的沙、瀚海的风,相遇、离别,相遇又离别,一幕幕在眼前流窜着。
男人的脸。
她的男人的脸,无数个男人的脸,一张张惊恐的脸……
「红姊……?」灵儿往前踏了一步,惶惑地确认着。
再回神,眼前只有那闪耀着银光的剑,看来像大漠的骄阳。
红衣女子看着灵儿,笑了。
笑得凄凉,也释然。
下一瞬,她投身长剑,让那银白的剑,穿透她的肉、她的骨、她的身……
和她那早该死去两百年的心……
玄明要缩手已是不及,长剑早已刺穿她的胸口。
「不!不要啊--」灵儿惊叫,跑了过去.接住她倒下的身子,哭叫着:「红姊。红姊!」
「对不起……」她开口,抬手轻抚着小金蛇的脸:「我只是……不想活了……」
「骗我!你骗我!你不是说做人比做蛇好吗?你不是说你要和那个人一起去过幸福的日子吗?赤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灵儿抱着她,啜泣着。
「我……错了……」她嘴角逸出了血丝,凄楚地苦笑道:「做蛇还是比做人好的……别听我的……忘了吧……」
「不要、不要,我不要忘了,红姊你不要死,我们回昆仑去!回昆仑山脚下去!」灵儿激动地哭喊着,热泪滑下了脸庞。
「嘘……乖,别哭……」她拭去灵儿脸上的泪,嘴角逸出了更多的血,眼神逐渐涣散、迷蒙,吐出了最后」句:「别学我……别……和我一样……」
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微弱的语音消散在空气中,白玉般的手从灵儿脸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