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红妆郎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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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府七兄弟,三个都有娘子或者快要有娘子了,另外四个公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唐老夫人对这对来历成谜的姊妹颇有好感,相当乐观其成,几次试探,莫家妹妹只是含笑说:「我们姊妹皆有人家了。」

  有了人家还让她们这对可人儿流落天涯?唐老夫人一问家里来历,莫家姊妹总是难过着低头不语,一意坚持着想离开,唐老夫人哪肯放过?想来这对姊妹如此好教养,应是书香门第,约是家道中落,未成亲的夫家瞧她们不起,致使她们流落在外。

  可怜她们坚心若此,更让唐老夫人坚定了留下她们的意愿。

  这日唐老夫人来探妹妹的病,姊姊借口要去收药材,才得以脱身,忍耐着在树荫等了很久,日头都偏西了,这群夫人、小姐才甘愿离了东厢房。

  莫家姊姊面笼严霜的走进房门。

  「明明知道妳身体不好,还来坐这么久?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让妳更不舒服的?」莫姊姊忿忿的搀扶莫妹妹上床躺好。

  莫妹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墨阳,你扮女装挺好看的。」

  墨阳薄怒的横了丽萍一眼,描绘精致的面容艳丽到可以让人停住呼吸。他递上墨黑的药汤,「喝妳的药吧!」

  这对「莫氏姊妹」,就是乔装改扮的墨阳和丽萍。

  自从离开了荒山,明里暗里和仇家交手几次,总是甩不开追兵,墨阳只好接受了丽萍的建议,两个人都扮成女装。

  原本要回济南的,但是丽萍思索了片刻,却说要来秋霁镇。

  丽萍心里另有打算。论药理,鸩毒应无药可解。但是寻常猎户家的祖传草药可以压制她的鸩毒,解了断肠草,她惊觉自己宛如井底之蛙,只知道一味的死读书,却不知道天下之大,许多未记载于书本里的良方也因此错过。

  若要寻找天下药材,还有比秋霁镇更齐全的吗?所以她和墨阳就风尘仆仆的往秋霁镇来了,又因缘凑巧的救了唐老夫人,因此有了安心养病的地方,求取药材也就更方便了。

  「可恼我要你乔扮女装?」吞下苦得断肠的药汤,丽萍叹了口气。拜各色珍奇药方的帮助,她的身体已有起色,但是腐蚀的胃肠和经脉足没有希望痊愈了。

  「扮女装有什么好恼的?」墨阳随意的回答,递上甜汤,「是男是女对我来说不重要。」他专注的望着她的眼睛,「妳才是最重要的。」

  丽萍定定的望了他好一会儿,「完了,我一定是扮男人扮太久,所以也染了男人的坏习性。墨阳,你过来些,我现下没力气……」

  丽萍有些笨拙的吻了墨阳的唇,墨阳垂下眼帘,睫毛轻轻的打颤,将手放在她脑后,加深了这个吻的深度。

  这样……好象饥饿感就可以减轻一点点。不知道为什么,对丽萍,他总有一种奇怪的饥饿感。很想很想汲取她的气息,就算她刚刚吃了苦死人的药汁,唇舌交缠中,别是一种心醉的味道。

  他的体温慢慢上升,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好想好想……好想怎样?他有些迷惘的将手探入她的衣襟……

  糟了!她没呼吸了!

  「丽萍!丽萍!」墨阳慌张的摇着她。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的丽萍觉得有些气馁,痛恨自己身体的不争气。略和墨阳亲热些她就喘不过气来,哎,美色当前,她却无福消受。

  她一定是之前当男人当太久了,连这种登徒子的坏习性都感染了!

  「讨厌……」她含含糊糊的抱怨。

  看着她酡红如醉的双颊,墨阳爱怜的将她搂在怀里。说来好笑,两个人像是用药浇出来的,每天吃药比吃饭还多。但是只要可以一直在一起,就算吃药吃一辈子,他也不在意。

  如果扮女装可以平安度日,他不介意扮一辈子的女装。

  对墨阳来说,道德、世俗规范和男女的限定是很模糊的。他鲜少接触外人,灵虚将他看成练功的道具,教他识字只是要他读懂武功秘笈,除了教他要服从,自然不会跟他讲论做人的道理。

  至于云娘,比较像个沉默寡言的牢头。她并没有苛待他,但也不会善待。就算灵虚因他哭泣欢笑而将他痛打到遍体鳞伤,云娘只是漠然的看着他,用一种看着器物的眼神看着他。

  「云娘?」听着他的述说,伏在他怀里的丽萍疑惑的抬头,「她不是把你带大的人吗?」

  「我和姊姊都是云娘带大的。」墨阳点点头,「但是她只听灵虚的话,负责给我们三餐和打理我们的生活。」

  「你有姊姊?」丽萍更惊讶了。

  良久,墨阳才轻轻「嗯」了一声。「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的双生姊姊一直都在他身边,从出生就在一起。没有亲爱的教养,只有无止尽的鞭答和熬不完的苦修,不能笑也不能哭,所有的情绪,只能够默默忍在心里。

  要不是有姊姊温柔担心的眼神,他是熬不过吧?

  那时一切都是浑浑噩噩的,不懂爱,不懂恨,只知道练功练功练功。他对药并不陌生,从小就是不断的吃其苦无比的药汤,他和姊姊的身体越来越冰冷,也越来越感觉不到温暖。

  第一次杀人,是他九岁的时候。灵虚要他和姊姊杀死一个樵夫,意在考验他们玄天冰月掌练得如何。

  其实动手杀人的是他,但是姊姊回去却吐了,又哭又吐。

  他并没有很深刻的感觉。那是个陌生的人,他早习惯猎杀动物,人也不过是另一种禽兽。樵夫温暖的血在他指端冰冷成霜,只让他觉得很新奇、特别。

  但是姊姊的哭泣却招来很重的责打。他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要护着姊姊,结果两个人都被打到三天不能下床。

  姊姊之后没再哭了,但是他觉得,她总是在心里哭,而且哭很久很久,他听得见。

  后来他的记忆渐渐的模糊了。有段时间他一直很驯服。灵虚要他去杀人,他就去,连该姊姊杀的人,他都一并解决了。每杀一个人,他的记忆就模糊一点,站在死人面前,他的心里有种空虚的满足,他很喜欢那个时刻。

  因为死人很温柔,死人不会怒吼,不会打他,死人就是这样乖乖的躺着,体温跟他一样冰冷。

  很安静,一切都很安静。

  而且只要满足灵虚的要求,他就不会打姊姊了。他喜欢完成任务以后跟姊姊一起牵着手回去,虽然他知道姊姊在心里不断的哭泣,但是只要她还在身边,就可以了。

  一直这样模糊下去,说不定比较好吧?他可能会成为灵虚驯服顺从的杀人工具,像是一把剑之类的,没有自己的心智。

  直到十四岁,他在床畔扑了个空。昨晚还在他身边轻咳的姊姊,不见了。

  连姊姊的衣服、使用的兵刀,一切的一切,都不见了。

  第一次主动找灵虚说话,他激动得忘记所有痛苦的笞打,「我的姊姊呢?」

  「你没有姊姊。」灵虚不想跟他废话,将他一把推开。

  「云娘,我姊姊呢?」他第一次喊云娘的名字,原本模糊沉沦的心智,突然开始运作。

  云娘只是垂下眼睛,冷漠的不理他。

  他想也没想就朝着灵虚扑过去,陌生的狂怒在心里翻涌,尚未成气候的玄天冰月掌袭向灵虚,虽然轻易的被灵虚撂倒,但是他勇悍的、疯狂的扑上去,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四肢骨折,只剩下一口气,他还张口狠狠地咬住灵虚的手,直到灵虚将他打昏过去。

  这一次,他卧床了三个月,连灵虚都以为他活不成,自悔下手太重。

  但他活了下来,没有再问姊姊的事情,但是他的心智有了新的改变。

  他了解了「恨」的意义。这种强烈的恨意,在他心里掀起巨大的狂涛,一直没有止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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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萍静静的伏在墨阳怀里,听他说着过往,他声音里没有太大的情绪,好象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后来我遇到妳,遇到很多人,我好象、好象没有真正的活着过,现在才开始有一点点活着的感觉……」

  他不敢往下看,因为温热的泪,正渗入他的衣服。丽萍哭了吗?

  为他吗?为这样十恶不赦的他吗?

  「我杀过很多人,很多很多,包括跟小玉的婴孩一样大的孩子。」墨阳望着自己的手,「那些孩子本来有机会长大的,可能会遇到妳这样可爱的人……」他咽喉干渴,突然紧缩了。

  他这双手,夺走了很多人的人生,苍天不会饶他的,不会!所以他一直不喜欢抬头望天,他不愿意面对。「我……」

  丽萍不让他说下去,奋力支起虚弱的身子,找到了他的唇。

  她的吻很笨拙,有点不知道要怎么进行,离开他的唇,她的额抵着他的额,「所以,不要忘记这些。这些人的人生,你要负责过下去。」

  「爱这样的我吗?」他闭上眼睛,让丽萍爱怜的吻着他的眼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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