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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明日起,你去染坊做事。”

  他的决定,无疑让栀儿顿在半空的心,往下倏沉。

  少爷宁可赶她到染坊,也不愿让她留在府里……

  程大兴开怀而笑,忙不迭提醒一旁默不作声的栀儿。“少爷让你到外头见见世面,可比当个丫鬟有意义许多,还不快谢恩!”主子果然是个惜才爱才之人哪!

  栀儿喉头一哽,福身的同时,也惹动挥之不去的心伤。

  “栀儿谢过少爷……”

  第五章

  茶温不对。

  慕容湍眉头微拢,正要抬眼斥责备茶的丫鬟,但映人眼帘的却不是熟悉的那个人,到口的愠语只能吞回腹中。

  他不饮凉茶,即使正值炎炎夏日也不例外,唯有栀儿清楚他的习惯,实在不应该让她到染坊去——

  该死!

  他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何时开始,他竟然习惯杜栀儿的存在?!

  慕容湍握拳,对矛盾紊乱的思绪感到愤恼,盯著那盅喝了一口的冰镇凉茶,他的火气不降反升。

  “冰凉透心,通体舒畅,好茶!” 一旁,赞不绝口的秦啸日,突然发现好友绷著俊颜,脸色难看到活像有人赏了他一巴掌。“怎么了,茶不对劲?”

  “没有。”慕容湍闷道,仰头将茶一口饮尽。

  不像没事,不过他老兄既然说没事,那就没事吧。秦啸日扬了扬眉宇,不打算捋虎须,自顾四处张望半晌,他的动作引起慕容湍侧目。

  “找什么?”

  “今日侍茶的人怎么不是栀儿,她上哪去了?”

  “你问她做什么。”慕容湍目光一沉,不觉醋意横生。

  “没什么——”好友僵硬防备的神情让秦啸日若有所悟,某个念头在脑海勾勒成形,他马上又加了一句:“只不过有件东西想亲手交给她。”

  亲手?

  “什么东西?”慕容湍连唇角都沉了下去。

  秦大公子好整以暇地喝了口凉茶。 “不足挂齿的东西。对了,我方才问你,栀儿上哪去了,你还没回答我。”

  “她不在府里。”这几个字,几乎是从慕容湍的齿缝进出来的。那个“不足挂齿”的东西是什么?他们几时走得这么近了?

  “那可真不巧!”秦啸日一脸惋惜。“罢了,改日我再——”

  “没有改日。”慕容湍不客气地打断好友的未竟之言。

  没有改日?“你不会终於忍无可忍,把栀儿给扫地出府了吧?”有这个可能,毕竟慕容湍从未给过栀儿好脸色看。

  “没有。”

  “慕容,我从以前就很好奇,你与栀儿主仆俩既然气不合”,你何必执意留她在湍楼大眼瞪小眼?”别人的家务事他不应该管、也不想管,但他实在是想不透好友何苦为难自己。

  “不是我执意,而是祖奶奶。五年前,她老人家替我纳媳冲喜,从此要那个小我七岁的冲喜新娘服侍我。”五年来,慕容湍首次对此事坦承不讳,而且有股非要秦啸日知道不可的强烈想望。

  不知为何,让秦啸日知道栀儿是他的人之後,哽在心头那该死的郁闷,竞莫名扫清许多!

  原来如此,栀儿是慕容的冲喜新娘。

  秦啸日恍然大悟,并不感到意外。慕容湍以前曾经病危,老夫人会买个女子替他冲喜,一点都不稀奇。

  “所以,等栀儿及笄後,你会和她正式拜堂圆房?”

  好友这无心一问,惹得慕容湍背脊一僵,当场一阵哑口无言——

  内心百般抗拒下,他压根没有想过这件事,栀儿看起来还那么小……该死的!

  看著好友逃避式的沉默,秦啸日所有疑问都有了解答。

  “慕容,冲喜之事对你来说可能只是无稽之谈,但依老夫人的个性和观念,栀儿注定得伺候你一辈子,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你不觉愧对栀儿?她是你的媳妇已是既定事实,何不接受它。”

  “没人替你冲喜,你不晓得被人摆布的感受。”慕容湍眼神一黯。

  秦啸日思索了下。

  呃,也对啦,以他的身分地位,想娶什么样的美妻没有,要是硬被塞个不知圆扁美丑的小媳妇,想来也会不甘心。

  “想开些,老夫人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我倒觉得栀儿没什么不好,人是瘦小了些,不过认真好学、谦卑有礼、长得清秀可爱,尤其那双滴溜溜的水眸儿,像泓清池似的。”慕容湍还算幸运!

  “东西拿来。”回应秦啸日一番赞美的,是冶了好几倍的嗓音。

  “什么东西?”曾经出现过的问句,这会儿换了个人间。

  “要交给栀儿的东西。”慕容湍捺著性子咬牙道。

  “喔,只是一本书和一些纸而已。”秦啸日从宽袖里掏出一本古乐府及一叠纸张。“之前送给栀儿的古诗集相论语,她应该已经读完了,所以再送给她。”

  “你送书给她?”还不只一本?

  慕容湍铁青著俊颜接过书册及纸张,锐利的黑眸直瞪面前的男子。

  秦家所营商肆不只有织染作坊,还包含书肆、药材行、香料铺等,这些白麻纸虽然不是秦家书肆所卖的最上品,但也绝非一般人所用得起,堂堂秦家少主肯送这些东西给一个丫鬟,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或者,是她向你要的?”黑眸中燃起怒火。

  “是我看她想读书习字才送她书纸,你别误会她。”

  真是!慕容湍和栀儿朝夕相处,应该比他熟悉栀儿的为人吧,干嘛一副怀疑栀儿红杏出墙的样——

  嘿!

  秦啸日兴味一笑。

  “既然栀儿人不在府中,那就麻烦你转交给她。”

  看此番情势,就等著慕容湍“想开”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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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家的织染作坊幅员相当广大,偌大的占地区隔出织、染、缂、绣等十余座院落,每座院落又有多幢各有其用的大瓦房,分工细微,规模不输官府设置的织染署,是民间数一数二的私营织造大家。

  “少爷,您来了。”染坊管事程大兴一见来人,立刻迎上前招呼。

  慕容湍手里抓著一本书册,一脸愠色踏入染坊。

  “栀儿人呢?”

  “栀儿?”没想到主子会突然问起栀儿,程大兴杲楞了下。“她这个时候应该在染房——少爷?”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宛如一阵旋风突扫而去,程大兴一头雾水连忙跟上。

  他们来到染院,突然听见某间瓦房传来一阵此起彼落的惊呼声。

  “发生什么事?”慕容湍凝眉问。

  “属下这就去瞧瞧。”

  程大兴前去一探究竟,慕容湍也步向瓦房,才走了十步不到,得知惊呼声因何而起的程大兴就踅了回来。

  “少爷,是栀儿又摔到染缸里去了,好在——”

  未待他语毕,脸色一变的慕容湍便往瓦房奔去。

  燠热的瓦房内,有两排足足一人高的大陶缸,内盛经过滚煮提炼而成的染料,用来染经纬丝线,这些先行染色的丝线,可以制成不需再炼染的“熟织”锦缎。

  慕容湍微微一怔,原以为会看到一个浑身被高温烧灼烫伤、奄奄一息的女孩,结果看到的却是一个活跳跳的小黑人,一旁的染匠们都是一脸又好笑又心疼。

  “少爷,您别怪栀儿,她并非蓄意捣乱。属下让她尝试拼色、套染,采色样得爬上陶缸,她常盯著一大缸的染料思索配色,看得入神一不小心就跌进去了。”也是一脸忍俊不住的程大兴,为慕容湍解释眼前的混乱。

  “栀儿,下回你若想采色样,得有人在旁边拉著你才行呢!”有人打趣。

  “是呀是呀,栀儿小红人、小绿人、小黑人都当过了,下回不知会被染成什么颜色?我睹黄颜色。”

  “我敢说是青色。”染匠们当众话聚赌起来。

  栀儿年仅十三岁就对染色有所见解,加上她乖巧认真、待人诚恳恭谦,早就和染坊里的工匠打成一片,众人的调侃都不带恶意,只把她亏得面红耳赤,呃,浑身黑不隆咚的她,其实看不出小脸早巳绋红一片。

  “以後我会更小心的。”从头到脚都是黑色染料的栀儿,不好意思地笑开,露出一口雪白编贝。

  “栀儿,快去清洗吧,免得时间一久难洗,就得当好几天的小黑人了。”

  她听话地点点头,一转身,冷不防对上一双深凛黑眸,不由得怔楞嗫嚅。

  “少爷……”

  众染匠闻言,纷纷往同一个方向瞧去,就见慕容湍沉著一张阴酷俊脸立在不远处,大夥儿连忙恭敬行礼。

  “继续工作。”阴眸环视众人,最後又落在小黑人身上。“你过来。”

  慕容湍一声令下,染房顿时回归各忙各的忙碌,满脸鸟漆抹黑的栀儿也畏怯地走向他,抓著湿濡裙角亦步亦趋的模样很是狼狈。

  “是栀儿不对,栀儿往後会更小心,下次不会再给大家添麻烦——不,没有下次了……”小黑人瑟缩地垂首道歉。

  盯著仅及他胸口的头颅,慕容湍面容紧绷,不发一语。

  方才听见栀儿摔入陶缸的那一瞬间,去年那一夜以为她困在火海中的恐惧再次侵袭他,就算以前跟病魔搏斗,都不曾令他如此害怕过;直到确定她不是落入提炼颜料的滚烫陶缸,而是冷却成色的陶缸时,他觉得自己宛如死过一回又再度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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