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蓝隶高大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外。
他气息一如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平稳,一手握著染血的短刀,目光一扫,看见地上的江振达,伸脚踢去。
江振达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蓝隶一把将他抓起,“她在哪里?”
“你……你答应不杀我,我就告诉你。”想以此为要胁,面对那双森冷的黑眼,江振达却无法控制声音不发抖。他见过这个杀手怎么拷问人,想到那些手段就要用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心惊胆战。
“我什么也不会答应你。”短刀贴住老头子喉咙,他一如平时面无表情,俊颜在幽微的光线下阴森慑人,宛如死神的形象。“这别墅里,你的手下已经全都死了,没有人会来救你。我再问一次,她在哪里?”
“阿隶,把刀放下。”费橙希靠辛红的搀扶站起,喘息著,“你就是不想再杀人,才来找我的,不是吗?不要在事情好不容易要解决的时候,犯下不能挽回的错误……”
“你要做什么?”黄之勤诧异地看著魏霓远,他正把墙角的木桌搬开。
魏霓远不答,把桌子拖到旁边,摸到墙边一个极小的隐藏扳手,一扳之下,墙角一块瓷砖缓缓下降,出现一个漆黑的洞口。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机关?”黄之勤惊异极了,往洞口一瞧,里面黑沉沉的没有光亮,只有底部蜷缩著一团白色的东西,似乎是人……
“阿隶,没必要杀他。”辛红也劝道:“我们警方会帮你找人,他犯的罪足够把他关到死,但如果你现在杀他,你也会受审!想清楚!”
蓝隶对一切置若罔闻,刀刀开始往江振达喉管陷入,“这是我最后一次问,她在哪里?”身边忽然伸过一只枯瘦苍白的手,轻轻握住他手腕。
他一怔,侧眼看到一张雪白的少女容颜,顿时愣住了。
即使骨瘦如柴,少女仍是惊人地美丽;猫一般静谧缥缈的神情,在这阴暗的房间中,一身白衣的她像个发著光的天使,幽谷般深黑的双眸,凝视著眼前已有一年不见的男子容颜。
“哥,”她的声音细微得像耳语:“放了他吧。”
尾声
医院的急诊室中,首次在急诊室值大夜班的菜鸟医师挂掉电话,叫道:“B栋的手术房准备好了!现在马上把人送过去!”
“知道了!”护士们忙成一团,安静而迅速地量血压、写单子,与急诊室外的阵阵喧哗声形成强烈对比。
菜鸟医师抹了抹额上汗水,看著病床上任人摆布的大男孩……男人,小心地问:“先生,你现在觉得怎么样?需要止痛药吗?”
“不必。”费橙希淡淡道,盯著天花板上的灯。
菜鸟医师害怕地看著他身上的伤,“呃,但是……你伤势不轻,不痛吗?”初步判定双手骨折、肋骨断了四根、内出血,或许还有脑震荡,全身大小伤口不计其数,换成一般人可能早就痛死了,这男人……真强啊!
“其他人呢?”勉强转头,费橙希只看到急诊室内有医生、护士,不见辛红。他因为体力不支,在救护车来之前就晕了过去,醒来时已在这里。
“其他伤者在隔壁,有其他医生帮他们治疗……”
菜鸟医师话没说完,急诊室角落的门开了,穿著刑警背心的辛红首先进入,一面叹道——
“你这死要钱的个性能不能改一改?好歹让我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五百万绝不会欠了你的,你就先回家等嘛。”
“老子才不相信你这个女人!”丁绿尧的咆哮声从隔壁诊闾传来:“我要钱,还要录影带!现在就给我!喂,我不要贴纱布!拿远一点!”
“我去哪拿给你呀?现在外头都是记者,出去铁定被包围。你受伤了,还是安分一点,让护士小姐帮你上药吧,别对人家那么凶。”辛红退到费橙希这间急诊室的角落,向还在另一个诊间的人招招手,“过来这里谈吧。你真的要走了?”
蓝隶并没移动脚步,倚在门边缓缓颔首。“越早离开越好。”
“打算去哪里?”
“不知道。”
辛红盯著他平静无惧的面孔,低声道:“就我的了解,一旦被你那个组织训练成杀手,就一辈子部属于他们,绝对不可能脱离,想离开的人,会被他们派人追杀到底,不是吗?”
“是啊。”他淡淡一笑,“听说到目前为止,逃走的人没一个能活过半年。”
“看样子你已经有觉悟了。”必死的觉悟。“那,你妹妹怎么办?”
真是兄妹吗?她颇为怀疑。
两人不同姓,长得也完全不像,而且那女孩看蓝隶的眼神,绝不是妹妹对哥哥会有的眼神……
“他们要的是我,不会伤害她。以她的身体状况也不能跟我同行。”她因为长期被监禁,还被施打毒品,几分钟前已经被安排住院了,要做进一步检查。他不能带她走,留下来更会为她带来危险……
“换句话说,需要一个人照顾她。”辛红一把将站在墙边讲手机的魏霓远拖过来,“就是你了!”
魏霓远一脸,莫名其妙,“什么?”
“蓝隶的妹妹啊!她需要长期治疗,还有安全的问题,全都交给你喽!应该没问题吧?别告诉我,你们矩阵集团每年获利上千亿,却连照顾一个未成年少女的能力都没有?”
魏霓远忙著应付手机里喋喋追问的母亲,几秒钟后才听懂辛红在说什么,颔首道:“这我可以安排,没问题。”
蓝隶突然开口:“你为什么知道她被关在那里?”他进出那个地下室的房间不下数十次,从不知道那里面还有密室,为何头一次进入的魏霓远会知道?
“对哦,你为什么知道?”辛红想起黄之勤提到过当时的状况,“之勤说你毫不犹豫就把桌子搬开,找到机关。你应该是第一次进那个房间吧?”简直像一开始就知道那底下有人!那密室完全和外界隔离,绝不会有声音外漏,他究竟怎么发现的?
魏霓远将结束通话的手机收起,侧身倚著墙,足踝上的银质脚链随之发出细微声响,浅浅一笑,“嗯,可能是我运气好吧。”
“运气好?也未免太好了吧?”辛红不信,而且他眼神飘移不定,明显隐瞒了什么,她还要追问,魏霓远却朝费橙希的病床一指——
“橙似乎醒了,你过去看他吧。”他示意蓝隶往诊问门口移动,“我家里派人来接我,差不多要到了。等一下藉由他们掩护,我们可以躲过那些记者离开……”
辛红这才注意到病床上的费橙希早已醒来,正凝望著她。她走到他病床边,“我以为你进手术房之前都不会醒呢。”
费橙希没回答,先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递。衣服上有血迹,应该是从他身上沾到的,看来似乎没有受伤。但他仍不放心地问:“你没受伤吧?”
“好得很,连一根头发都没掉。”那双清澈的大眼瞬间流露的安心与喜悦,教辛红蓦然鼻头一酸,好不容易才忍住落泪的冲动,“倒是你,伤成这副样子,可能要养好几个月的伤吧?”
“总是会好的。”他轻咳几声,气息微弱:“只要你……没事就好。”
这下可害得辛红的眼泪滚出眼眶了。她使劲揉了揉眼,愤愤道:“你不准再讲这种话,听见没有?什么只要我没事就好,你有事我还不是一样难过?你敢再说一次,我一定剥你的皮!”
费橙希微微一笑,“恐怕你现在就要被剥皮了。他们都来了吧?”他们,指的是重案组的刑警们。他隐约听到门外的人声中,有林副组长的声音。
“是啊,大家听到你被抓走,一堆人立刻赶来,已经下班回家的也来了。”辛红愁眉苦脸,“林副组长说要记我大过。”
“看吧,擅自行动的下场就是这样。”
“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呢!是因为大家很生气,你被抓走这么重要的事,我竟然没告诉他们,找了几个人就想救你,简直拿你的命在开玩笑。”
“那,江振达的案子……”
“原本是计画好三天后采取行动,当场破坏他的黑枪交易,来个人赃俱获,现在当然没办法了。幸好,总算还是把他逮捕了,掳人、非法持有枪械的罪名,够让他麻烦一阵于,能不能扯出地下钱庄这些问题,就要看检方的能耐了。”
他眼神一黯,“都是因为我……”
“别这样说。”辛红轻抚他已经上了碘酒的脸庞,“大家都不怪你,案子可以改天再办,坏人可以改天再抓,但失去一个好同事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他们已经失去过一个,不想再失去第二个。”顿了顿,戏谑道:“再说,世界上毕竟只有一个费橙希,你要是挂了,我上哪去找一个像你这样,把我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的傻瓜?”
“原来你对我的评价只有‘傻瓜’而已?”闻言,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