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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我干嘛?」莫名其妙,见她小脸一笑,他竟也……松了口气?

  「你不讨厌我,我心里很是欢喜,高兴得要飞上天啦,当然谢你。」

  年永劲轻哼了声,脸色仍旧沉凝着。

  她方才一席话尚在他胸臆间荡漾,一圈圈无形的涟漪全是她软软透出的惆怅。

  倏地,他双掌紧握成拳,将那古怪感觉一扫而开,思忖着,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毕竟是个小女娃儿罢了,哪里懂得什么叫惆然怅惘?

  无父无母又如何?

  寄人篱下又如何?

  怜惜她的年家人已经够多了,毋需再添他一个。

  凤祥兰抓着漂亮的翠袖擦掉眸中轻雾,巧鼻有些泛红,她下意识皱了皱鼻尖,唇边漾出腼的弯弧。

  「永劲……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他眉一挑,却不言语,等待她主动说明。

  她指了指上方,眸中带着期盼。「你帮我找那窝云鹊可好?这时节的雨一阵强过一阵,又是打雷闪电的,咱们把鸟窝移到安全一点的地方,你说好不?」

  「既是把窝筑在松树上,自然得承受风雨。」他冷冷地道。

  「那……咱们把那窝云鹊移到永澜房外的檐下,可好?这些日子,永澜总躺在床榻上休养,我若没能过去陪他说话解闷,也有鸟儿唱歌给他听,吱吱喳喳的,听起来好热闹,我想,永澜会开心的……永劲,可以吗?」她问得更软。

  提到年永澜的状况,他脸色沉了沉,沉默片刻才开口……

  「永澜会伤成这个模样,全是妳凤家的错。」

  「啊?」

  轻风拂过,将凝聚在松针上的雨珠乱打一阵,豆大的水露答答答地,转眼间渗落在两人的发顶、衣衫。

  凤祥兰微仰的小脸沾着好几滴雨珠,也不拭去,乍见之下,彷佛伤心落泪一般。

  她静凝着他,偏咬着软唇不言不语,好似正费力思索着他的指控。

  年永劲双眸细瞇。他讨厌她此刻的神情。

  烦啊……

  他欺侮了她吗?

  做什么露出那无辜模样?

  厌恶感再次填满心胸,他暗暗吐出一股闷气,沉声道:「我没那闲工夫陪妳磨蹭。」虽然,上树取个鸟巢对他而言轻而易举,犹如反掌。

  凤祥兰仍是无语,眉眼清丽,依然固执地仰望着他。

  该死的!

  内心爆出一句诅咒,年永劲头一甩,旋身便走,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她那楚楚可怜的神态留着对付年家的其它人吧,别浪费在他身上,他不吃这套。

  她觉得委屈,想哭、想闹,甚至想用那双眼眸指责他的冷情,也全由着她去,他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行至拱门处,再过去便出了议事楼的院落,此一时际,他却不知为何伫足回首。

  这一瞥,见那纤瘦身影犹立在青松下,动也不动,孤零零的一个,风轻卷,似要将她挟走。

  她也正回望着他,相隔着一段距离,却还能分辨出那粉嫩小脸上的落寞怜态……

  「该死!」他低声诅咒,也不知在骂谁。

  胸口闷得难受,峻唇又是一吐:「该死!」

  齿关绷紧,偏没能将她潇洒地拋诸脑后。

  第二章 无忌言语轻若梦

  夏去秋来,开封城外的西北湖秋景最娇,火红的一片枫林,那勾得游人情愫勃发的丽色,在当季里为自己赢得不少咏叹抒怀的诗句。

  不多日,红叶黯淡了,随风离枝地飘荡,先是落在发黄的草地上,跟着,又让入冬的第一场雪花抢尽姿采……

  隆冬盛雪,犹显青松苍劲,哪管景致如何更变,那耸立在「年家太极」议事楼外的松木依然傲然挺立,枝桠如伞状开辟,松叶恒翠,无惧霜雪凌迟一般,以保护者的姿态挡在楼前。

  原在松木上的那窝云鹊已不见踪影,雏鸟长大了、翅膀硬了,早在几个月前飞身往南而去,但时节一暖,牠们便要回来的,却不再筑巢于松木上。青松虽好,到底比下不廊檐下安定--

  因那冷傲少年郎最终敌不过小小姑娘的请求,心中尽管万般不愿,仍为她取下鸟巢,将云鹊和一整窝嗷嗷待哺的雏鸟送到她指定的所在。

  「你们听!」童音未脱的娇嗓扬起,那小姑娘一身嫩衫,拨弹的十根葱指忽地按住琴弦,顿下筝声,跟着像只粉蝶般翩然飞到窗边。

  她探出半个身子,抬起鹅蛋脸,瞬时,眉弯眼也弯,笑涡轻轻。

  「永劲,你瞧,是云鹊,云鹊飞回来啦,牠们唱着歌呢,你听见没?」

  倚在门边的年永劲微乎其微地挑眉。

  他没想去瞧,可耳边已听见那瞅啾鸟鸣。云鹊带来春信消息,也致他的思绪一下子晃到去年夏的那一日,她立在青松下,无言且无辜地瞅着他……

  厌烦--

  气闷--

  他暗自吞吐气息,每每思及她当时的模样,胸中便觉一阵郁闷。

  他反应向来冷淡,凤祥兰早也习惯,径自眉开眼笑,朝着坐在左后方的一名小少年招手。

  「永澜,快来瞧呵,是去年夏季永劲从议事楼那--移过来的云鹊,牠们从南方回来啦,还知道自个儿的窝在这里,你瞧,牠们长得真好。」

  那十四、五岁的小少年有些苍白,五官是好看的,但十数条刀疤在脸上交错纵横,将该有的俊秀破坏殆尽。

  听见凤祥兰招呼,年永澜微微一笑,走过去站在她身畔。

  「永劲,怎不过来?」他随口问出。

  立在门边的高大身影仍旧不动如山,眉微沉,淡淡开口:「我该走了。」

  他是被古筝的妙音引来,明知会在永澜院落里弹琴的姑娘就只有她一个,仍是循声而至,然后双臂抱胸倚在门边,静听她弹了一曲「且忘忧」。

  不能否认,她的琴练得极好,小小年岁便通音律,那忘忧调由她奏弹,有种飘然天地间的潇洒,几乎让他忘记自己是厌恶她的……几乎。

  见年永劲旋身欲走,凤祥兰心下好生失望,掀唇想唤住他,一时间却找不到好理由。

  此时,一袭素衫踏进拱门,来人声嗓清朗,笑意甚浓地道:「难得呀,原来永劲也来听祥兰儿弹琴吗?」

  年永劲离去的步伐一顿,望了眼对方,尚未言语,凤祥兰已欢愉地唤出--

  「永春,你也来啦?快来瞧,是去年的云鹊飞回来了,这表示天气变暖了,是春天时候啰。」

  从容地越过廊前小庭,年永春很捧场地迎将过去,循着凤祥兰的眸光仰首,果然瞧见在檐下活泼轻跃的美丽鹊鸟。

  「祥兰儿,是云鹊唱的歌好听,还是妳的筝音美妙?」他带趣地问。

  凤祥兰菱唇勾勃,流露出几分俏皮味。「永春,是你的太极剑练得好,还是永劲的内家绵劲较强?」

  听闻话中牵扯到自己,年永劲抿着唇,目光自然而然扫向凤祥兰,恰与她那对水漾明眸接个正着。

  年永春逗着她,「妳以为呢?」

  她轻唔了声,柳眉微挑。「我以为……是永澜的太极拳最为漂亮。他的基础功夫扎得实稳,往后再练太极剑,定要远胜于你,而绵绵内劲日积月累,总能迎头赶上你和永劲。」

  在「年家太极」第十九代「永」字辈的子弟中,就属年永劲最年长,年永春排第二,两人相差不到半岁,在太极修习上,皆是年家新一辈中的耀眼人物。

  听得她如此分析,年永春怔了怔,随即朗笑--

  「好啊,原来永澜有这许多好处,真个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和永劲不成了。」素袖拍了拍一旁的年永澜,后者残容略显腼腆。

  那笑音离他约莫五步之距,年永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三个。

  透暖的清光迤逦在廊下、在木柱和雕栏边、在那小姑娘探出窗的雪白嫩脸上。

  她笑得开心,眼眸灵动秀丽。

  蓦地,年永劲也说不出是何原因,郁闷心绪再次翻飞,就觉自己对他们而言,是个突兀至极的角色。

  收回视线,他转身便走。

  「永劲,去哪儿呀?」年永春忽地唤住他。

  他头也不回地道:「有正事要忙。」意思便是说--他没空暇陪他们在这儿「不务正业」。

  年永春挑眉。「忙啥儿呀?今日杜家武馆的杜老英雄金盆洗手,正式封刀退出江湖,回开封养老,我阿爹相几位叔公、叔伯带着贺礼过门拜会,大宅里平静得很,哪来正事好忙?永劲?喂--永劲……」

  未有响应,年永劲径自跨出檐廊,灰衫身影转出院落拱门。

  「唉,怎么越来越像根木头?」年永春摇头苦笑。

  「啊,我也得回房啦。」凤祥兰忽地抱起自个儿的筝琴,步伐盈盈地奔出。

  年永春一愣。「妳回房做啥?」

  「先生教的一篇文章,我还没默完呢。」

  年永春又是叹气。「我才刚来,怎么就全走了?」

  她回眸轻笑。「还有永澜相陪呢。要不,明日你再来,我弹新曲给你们听。」说着,小小嫩影儿已跨过廊下小庭,消失在拱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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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永劲知道,那小姑娘在身后追着。

  因着一股连自己也不明白的恶意,他步伐未停,甚至迈得更大,本欲往练功房去,半途却是一转,正打算跃过一排石墙,到大宅后的守清湖畔透口气,后头却在此时传来娇呼,跟着是木材碎裂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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