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琴挑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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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南,我已经够火了,你还取笑我!”亨泰不满的瞪他。“柳莺莺可是卖艺不卖 身,我是欣赏她的歌声!”

  “知道啦,我又不是没去过琴歌坊。”

  “哈,你也去过,那你该知道……咦,什么声音?”亨泰竖起耳朵,被远远传来的 琴声摄住魂魄。

  这时候他们已走出樱花林,重担构顶、上覆红瓦的庙宇耸立在两人眼前。如来禅寺 虽不比钟山上其他的寺院壮观,却自有一种古朴凝重的韵味。只见屋顶重担飞歇,宝顶 饰以吻兽和覆瓦的勾头滴水,在阳光映照下,色彩艳丽,令人目眩神迷。

  然而亨泰却对它视而不见,全副心神都被传自禅寺的琴声吸引住。

  那泠泠如流水声响,又似千枝万叶风飕飕的琴声断续飘进他耳内,每一声都仿佛有 涤清他心魂的能力。琴声忽而幽咽,像是哀伤身世;忽而含情,有如倾诉衷肠;忽而煦 煦如春阳,安抚困于寒冬的植物种子;忽而温柔如明月,照拂为相思所苦的人儿;忽而 潺潺如流水,感叹时光之荏苒。又如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令听者顿感内 心冰炭交加,随著弦音升天坠地,心弦与之共呜。

  要知道亨泰自幼浸淫于音律,安国公府里日夜闻管弦,音乐的素养极高,所以才会 对柳莺莺的歌声赞不绝口。他这样闻雅乐则心悦的人,被这先拂商弦后角羽、将往复旋 如有情的琴声迷得神魂颠倒,忘我的只想追随琴声而去,因此将横互在面前的墙壁视若 无物,朝它直直走去,仿佛会穿墙术般。

  晏南可不认为他会穿墙术,他这一撞怕不鼻青脸肿。

  “亨泰,你做什么?”他赶紧将他拉住。

  虽也觉得琴音扣人心弦,他却不像表弟那样入迷,好气复好笑的对他痴迷的表情摇 头叹气。

  “你的头可不会比这道墙还硬。再说人家有门,没必要破墙而入。”晏南捉住他手 ,带领他找到侧门。

  到底是谁在弹琴?

  对他有如自家后院的如来禅寺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位精通琴技的高手?

  饶是晏南这般精明绝顶的人,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清婉若长江广流、绵延徐逝的琴声,在优美修长的纤纤玉指或擘、或托、或抹、或 挑、或勾、或剔、或打、或摘弄琴弦间流泄而出。一双仿佛由霜雪凝成的皓腕,随著玉 指的拨弄带动月白色梅蝶纹锦团衫衣袖以优雅曼妙的弧度飞舞。

  随著弦音转高,孟玉徽的心情也转趋激昂。她自怜身世,又觉得自己太不知足。想 及三年前父丧时,姨母怜她无依,将她接到蓝家教养。虽说自己在这里衣食无缺,表兄 姊妹与她友爱,然而从知府千金一变为寄人篱下的孤女,她的心境免不了低落。每当表 ***

  妹天真无邪的向姨母、姨父撒娇,心就一阵一阵抽痛。

  老天爷何其不公?人皆有爹娘,何以她娘亲早夭,爹亲又积劳成疾撒手西归?

  玉徽眼中忍不住一阵热气氰氯,将心中的悲痛尽化作琴音宣泄。她也只能藉著弹琴 抒发心头的忧闷,若给蓝家人知晓,只是徒然扰人心绪,姨母更会抱著她伤心流泪,为 她早逝的爹娘长吁短叹。

  想到姨母一家人,玉徽如沐煦阳。他们待她亲切温和,尤其是织云表妹更常常逗她 开心。

  织云不但人长得像天上的彩云一般美丽,经由她手中纺过的纱,更如云霞变换绮丽 。

  她天生一双巧手,能织布纺纱,更擅长刺绣,操持家务俐落灵巧,笑容甜郁得如一 朵解话花。只要想著她,玉徽指下的琴弦就不由得转为轻快,有如一片一片的云彩卷动 。

  织云十六岁了,她十七。打从两年前蓝家的门槛便络绎不绝的挤进不少前来说亲事 的媒婆,多是冲著织云。

  应天府的人都知道蓝家的掌珠蔷薇花容、春风十指,多少世家公子慕其人美手巧。

  相对的她……玉徽忍不住轻叹一声。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又没多大的才能,虽说 父母留下一小笔财富,但比起身为蓝家掌珠的织云仍是逊色许多,怪不得登门求亲的公 子多半是相中织云。

  她难掩心中的落寞,但很快又释然了。就算有许多人向她求亲,她也未必会应允呀 。

  天下人何限,她却只求一知心人。能听懂她的琴音,明白她这个人,进而相互怜惜 ,琴瑟和呜到老。至于这人是否出自名门,是否有钱有势,对她并不那么重要。只求能 珍惜她,疼爱她……琴声转为缠绵,琮琤的琴弦奏出了三月里的春情,烂漫的花姿在春 风里款摆。四乡里芍药开牡丹放,花红叶绿吸引人的目光,两地只愿是春郊野外一株自 闻自落的芙蓉花。

  希盼知心人儿在她青春正茂时窥见她的风采,她所有的美丽也只为这人开放。

  思绪到此,一阵清风袭来,凉亭边的梅树簌簌抖落一地的梅蕊,玉徽一个轻颤,指 尖抖了一下,琴音戛歇。

  她会不会也像那梅蕊一般,掉落一地也没个人理睬?

  怔忡间,传来热烈的掌声,她来不及抬起头,便听见表妹银铃般的笑语传来。

  “琴姊姊弹得真好听,害人家都听呆了。”蓝织云灿笑如花的娇颜显得天真无邪, 水汪汪的两只眼照得人失魂。

  玉徽的字叫瑶琴,织云从小就喊她琴姊姊。

  她含笑的看向表妹,那件织云亲手织就裁制的蓝底海棠花鸟纹锦上衣,搭配月华裙 将她婀娜多娇的玲珑身躯衬托得婷婷袅袅,娇嫩得就像朵海棠花。

  她边在心里赞叹,边对走过来的她道:“织云,你不是陪伴姨母跟方丈在谈话吗? ”

  “是呀。本来人家想到后院陪琴姊姊赏花弹琴的,五叔却留我下来闲话家常。后来 娘要我来找琴姊姊,说是要琴姊姊去商量挑哪个吉日好为姨爹和姨母办法事,可是人家 一到这里,听到琴姊姊的琴声,心里一迳的感动,也不敢打扰你,差点就把这事给忘了 。”织云孩子气的吐了吐丁香舌,梳著双鬟的发髻只以蓝色的彩带简单装饰,将她稚嫩 芳美的小脸蛋衬托得更加活泼明媚。

  她带著贴身丫鬟走到玉徽跟前站定,顽皮的挤眉弄眼。玉徽拿她可爱的模样没辙似 的轻摇螓首,盈盈起身。

  “姨母想必等得不耐烦了。”她沉吟著,犹豫地望了一眼桌面上的凤尾琴。“小倩 ,你在这里看著琴,我跟表小姐去一下。”

  “是。”

  “不要啦!”

  不同意见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织云拉著表姊的袖子不依的将头摇得像博浪鼓。

  “人家好不容易从娘和五叔闷死人的谈话里脱身,你现在又要人家重入苦海。好表 姊,你就饶了织云,放我和绿儿在这里守著你心爱的凤尾琴,赏赏花什么的吧!”玉徽 被她皱著的苦脸逗笑,明心禅师和姨母若知道织云将他们的对谈视为苦海,大概也跟她 一样好气复好笑吧!

  “好,那我就带小倩过去,让你和绿儿在这里透一会儿气。可是你要答应我不可以 调皮的玩我的琴……”

  “好啦,人家不会把你的宝贝琴弄坏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玉徽伸出白玉般的指儿捉著她的小手慎重交代。“我是怕你 像上回那样胡乱的拨琴弦,结果把自己的指头给割伤了。织云,你不喜欢蓄留指甲,又 不带指套,细嫩的指头很容易被琴弦割伤。答应表姊,你不会胡来的,好不好?”

  表姊心疼又温柔的眼光,让织云只得不情愿的承诺,“我保证不会再弄伤自己。”

  “你喔!”说到底,她还是想偷玩她的琴。玉徽拿她没法子,只好随她去,带著贴 身丫鬟小倩去见姨母。

  她走后,织云的纤纤十指便痒了起来,她先是拿眼角余光偷瞄造形古拙的琴身,像 是对上头精细的雕刻感到十分有趣,最后索性堂而皇之的占住玉徽先前的椅子,将手搁 在琴上,摆出基本的指法架式,试弹了几个音。

  “小姐,你忘了表小姐的交代了吗?”绿儿黛眉一皱,对她家小姐又想制造噪音的 举措头疼了起来。

  “哎呀,绿儿。我不会弄伤手啦。”

  她才不管她会不会弄伤手呢,她比较担心的是自己的耳朵!

  “好小姐,你就乖乖听话吧!”绿儿不著痕迹的把织云白嫩的手掌从琴弦上抓下,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跟夫人交代不了。”

  “死绿儿!就这张琴能让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不要乱用成语!”她瞪大眼,两颊 气鼓鼓的,活像是禅寺那池锦鲤。

  绿儿忍住笑,对付小姐的脾气她自有一套办法。她板起脸回答道:“小姐是金枝玉 叶之身,而这张琴是表小姐的家传之物。记得表小姐上回说,此琴出自唐代的造琴名家 四川雷氏家族的雷威先生之手,距离现在可好几百年了。这位雷威先生被誉为自古以来 制琴技术最好的大家,传世作品本来就少,加上唐以后战乱频仍,保留下来的雷氏琴说 不定只剩这张,小姐想想就知道这张琴有多名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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