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茶盖,啜了口茶,润润喉,她才开口。「阿玛,下人说你一回来就大发雷霆,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被女儿这么一问,满腔的火气又上升了。
「妳自己闯了什么祸都不晓得吗?」
「我?」
「除了妳还有谁?妳给我老实说,十天前妳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十天前?」德琳想了又想,她向来健忘,不重要的事很快就抛到脑后。「这么久的事,我怎么会记得?」
哦!他早晚会被这个不孝女给气死。「好,那我提醒妳,妳是不是曾经在月老庙前救了一对主仆?」
德琳猛然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我想起来了!那位小姐带着婢女要到月老庙上香,结果遇上扒手,那扒手故意往她们身上撞了一下,正好让我瞧见了,就帮她们把荷包要了回来,就是这么点小事,何必记得。」
「对妳是小事,可是人家这会儿却看上妳了。」裕荣咬牙切齿的吼道。
她委实吓了一大眺,「啥?看上我?」
「今儿个中午,和几个朋友到听雨轩喝茶,结果遇上了在京城里专营蚕丝生意的大商人张老爷,他跟我提了这件事,还说他家闺女为了妳,搞得成天茶不思、饭不想,每天只想着再见妳一面,张老爷还问我妳娶妻了没?房里有没有人伺候?害我这张老脸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妳说!妳闯下的祸要怎么解决?」说到这里,他已经快把眼珠子瞪凸了。
「我怎么知道她会看上我这个假男人?」德琳觉得自己有够冤的,长得帅又不是她的错。「既然这样,我找个时间上门探望她,顺便让她知道我是女的,这样应该就会死心了。」
反正这又不是第一次,害得她得到处去跟人家解释自己是个名副其实的女子,要是对方再不信,还得脱衣服让人家验明正身,说出来还真丢脸。
裕荣吐出好长一口气,「我看妳以后最好少出门去,女人就要待在家里,不要成天乱跑,还有,不要再穿那些男装,省得这种事一再发生。」
「那我要穿什么?」
他白她一眼,「当然是穿回妳自己的衣服,有个女人的样子,说不定姻缘很快就到了,再不把妳嫁出去,我怎么对得起妳死去的额娘。」
「就算我穿女装,也不像个女人。」德琳在嘴里咕哝着。
裕荣瞇起眼横睨她,「妳说什么?」
「没有,我没说什么。」还是别多话,免得待会儿又被口水给喷得满脸。
这时,门房匆匆忙忙的跑进大厅。「老爷,外头有对货郎父女说要找格格。」
「找我?」
「妳又做了什么?」裕荣拉下脸问。
门房一五一十的禀报。「那对父女说咱们府里一位长得又高又帅,又有正义感的裕公子刚刚在街上救了他们,为了报恩,愿意将自己的闺女送进府来,就算当个侍寝的丫头也可以……小的想这位裕公子除了格格,大概没有别人了。」
听完话,德琳额上渗出一滴冷汗。
「阿玛,我可以解释……」真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那对父女还真的找上门来了。
已经气得面红耳赤的裕荣仰头长啸,「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生出妳这个妖孽呀?!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德琳苦着脸心忖。
她也很想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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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大街上。
外表看似寻常庄稼汉的中年男子在德琳耳畔说了什么,然后将揣在怀中的东西递给她,这是他潜伏在索府里数月才偷到的证据。
德琳脸庞瞬间发亮,马上收下东西,再将一袋银子塞进他掌中。「辛苦了,这是点小意思,暂时不要露面,找个地方避一下。」
他揖了下腰,「我知道。」
「那我先走了,有事你知道怎么跟我联络。」说完,她还赶着去跟某人见面,将得来不易的情报交付上去。
待德琳离去,中年男子走了几步,拐个弯,走向靠在墙边闭目养神的彰泰面前,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低声说了几句话。
彰泰点下头,将一张银票交给他,什么也没说,中年男子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而彰泰也离开原地,来到附近的茶铺。
「贝勒爷。」
坐在靠窗位子上品茗的俊美男子搁下杯子,「办好了?」
「是,格格很开心。」
他嘴角轻扯一下,算是笑容。「只要她高兴就好。」
在很早之前就知道德琳是穆廷贝勒的密探,虽然不是朝廷认定的,不过她却干得很愉快,也不计酬劳,只是仗恃着满腔热血,全心全意就是想扳倒索家,为朝廷,百姓除害,那份不知打哪儿来的正义感,也害得她自己几次陷入险境。既然他手中握有索克赖的罪证,何不顺水推舟,让她去向穆廷贝勒邀功,也多了点面子,总比由着她亲自去涉险的好,否则凭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就算是死一百次也不够。
再说,如果由他来揭发索克赖的罪行,难保不会被反咬一口,拖他下水,所以,何不大方一点,把这天大的机会让给他的政敌,也就是敬谨亲王府,相信索家的势力很快就可以全部铲平。
「其实贝勒爷心里是喜欢德琳格格的。」彰泰旁观者清。
杯中的茶水因突来的震动而泼了几滴出来。
宣瑾心头一震,哑声低斥,「胡说!」
「贝勒爷从来不会费事替人设想,德琳格格是唯一一个。」彰泰知道自己踰矩了,不过还是勇于发言。
执杯的手紧了紧,险些就捏碎。
「我没有喜欢上她,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宣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从来不愿去深究这个问题,或许是两人太热了,连自己也无法分辨对德琳的感情究竟是亲情?友情?或是男女之间的爱情?又是孰多孰少?
不知怎么,淡漠如冰的心湖开始龟裂了。
好像有些事情在不知不觉当中,早已脱离自己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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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们看!是豫亲王府的宣瑾贝勒。」
「真的是宣瑾贝勒!」
「宣瑾贝勒……」
宫女的窃窃私语一波波传来,无数道好奇的眼光无不跟在他身上打转。只见那孤高优雅的气质配上冷媚俊艳的五官,却无损他的男儿气概,走到哪儿都是众人注目的焦点,更是赢得不少赞叹。
「果然生得好俊。」
「不但俊,连咱们这些女子都比不上。」
「真不晓得要怎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听说端敏长公主钟情于他,说不定会请皇上下旨招他当额驸。」
「真的吗?」
对于众人新奇艳羡的目光宣瑾早已麻木,此刻他脑中再度回想起在寿安宫中和颖贵太妃的谈话--
「……原本是想借着索克赖在朝中的势力以及他庞大的金钱来源能帮咱们疏通各个关节,好助永磷登上皇位,结果咱们还是败了。」
「贵太妃的意思是?」
「他知道的大多了。」
「臣明白。」
「皇上已经开始追查,千万要做得不留痕迹……」
两人密谈了大约半个时辰,正好皇太后遣了宫女前来邀请颖贵太妃一块前往宁寿花园的倦勤斋听曲,皇太后最近迷上升平署的习艺太监演唱的岔曲。
所谓的岔曲就是当时流行于民间的小曲,演唱者用八角鼓和三弦伴奏,再命翰林学士借用其调,另编新词,来咏唱太平雅事。只要兴致一来,皇太后就喜欢找其它贵太妃来陪她欣赏,即便心头再不舒坦,颖贵太妃还是得给她面子,毕竟皇太后可是当今皇上的皇额娘。
在名义上,宣瑾是颖贵太妃认的义子,义子来向义母请安是天经地义的事,不会有人多加揣测怀疑,不过宣瑾也明白,实际上,自己只是她手上一颗争夺皇位的棋子罢了。如今皇位落空,颖贵太妃为了确保在宫中的地位,得一一铲除可能危害到自己的绊脚石,想必他也是其中之一。
离开寿安宫后,宣瑾在心中盘算着,索家的势力一旦被连根拔除,接下来就轮到他了,不过筹码在他手中,她还不敢轻举妄动。
「这不是宣瑾贝勒吗?」
声音的来源出自迎面而来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队伍中,为首的是名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身穿华贵朝服,却掩饰不住日渐松垮的身材,以及脸上纵欲的老态,在见到宣瑾的那一瞬间,眼底绽放出两道毫不遮掩的淫光。
宣瑾收摄心神,拱手一揖。「见过郡王爷!」对方虽然只是个郡王,但身分尊崇高贵,只因为他是当今皇上的异母兄长,姓氏爱新觉罗。
「好久没见到你了,依然还是如此艳丽。」宝郡王有意无意的欺近他,两只色眼须臾不离宣瑾那近乎完美无缺的脸庞。「真是越看越美……」
他垂下阴冷的眸光,口气淡然。「郡王爷过奖了。」这个老色鬼偏爱男色,遭到染指的受害者不知其数,府中豢养的脔童更是不时传出遭其虐杀的丑闻,得想个法子脱身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