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干嘛?!」正好在附近巡房的医师没好气地打开房门痛斥:「吵死了!有点住院道德好不好?」这间病房向来以问题病房著称,里头的患者让所有医护人员都头疼。
楚昊谦满脸惊惧。「我刚刚目睹人间惨案……」好可怕啊,他根本不敢吭声,彻底被梅小姐的魄力压倒。
瞥见患者倒在床上呻吟不止的惨状,担任叶君武主治医师的梅招弟挑着眉,掉头望向走廊,却发现妹妹的背影正往尽头的电梯移去。
那不是老四吗?
「医生,他的伤口又裂开了。」楚昊谦赶紧替即将昏厥的叶君武求救。
梅招弟叹气,放下手上的记事板,踱了过去。
在叶君武入院第一天,她就对这张脸庞出奇地感觉熟悉,像是曾在哪里见过他;现在连老四都跑来探病,更让她确定这位叶先生与妹妹有着非一般的互动。
但,叶君武入院的原因是枪伤……
「裂开也好,这种社会败类,让他多痛个几十分钟再帮他止血吧。」一看就知道是黑道人物,死了算了。
「……」
第八章
人是种很善于虚情假意的动物。
打个比方来说,分明是恨不得搬砖头将彼此砸烂的死对头,却能在公开场合谈笑风生,外加勾肩搭背,一副感情深厚的亲昵样。
但心底的感受,却是伪装不了的。
梅绝招垮着一张脸,瞪着不小心在学生资料室外头走廊巧遇的方怡德,脸上硬生生掐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心底却毫无笑意。
明知道方老师是个敦厚尽职的好人,若是真要寻找交往对象,像这般安分守己的好男人,肯定比混迹黑帮的叶君武好上千百倍。
但……她怎么也没办法勉强自己对方怡德产生兴趣或性趣。
多少次想用力勉强自己转移注意力,别再有事没事便念念不忘绝非善类的叶君武,却发现自己意志力薄弱得可悲,稍一恍神,思绪便轻飘飘地飞回那些与他相处的片段。虽然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浪漫的氛围,却还是能引得她不自觉地泛出甜甜的微笑……
「梅老师在找学生资料啊?」方怡德轻轻将手上的盆栽置回走廊栏杆下,一面微笑着开口。
梅绝招努力将盘据在心底的某张面孔驱离,端出招牌客套笑脸。「把之前借的学籍卡归档。方老师好像很喜欢园艺?」不是第一次瞧见他照料沿着走廊摆放的盆栽了。
「小小的兴趣而已。」方怡德微笑颔首,改变了话题:「据说校方修改了对叶君武的惩处,不将他退学了?」
「是啊。」收到叶君武的就医证明书后,校方乐得取消处分。多一个学生,就多了几万块学费嘛。「算他运气好。」
「我倒希望他被退学。」
「呃?」
方怡德一句无情的话,让梅绝招倏地止住脚步,愕然望着方怡德毫无波纹的表情。
「妳不认同吗?」方怡德的脸上依旧是笑意盈盈,「有些学生天生就不求上进,自甘堕落,让他留在校园里,只会影响其它单纯的同学。身为老师,当然希望校园愈纯净愈好,不要受到负面的影响。」
「这样啊。」难道他也是用这般轻鄙的态度,面对学校内不擅念书、拖累升学率的学生们?
梅绝招再也撑不住脸上的笑容,索性任其垮成一副冷淡样。她在心底恶狠狠地将方怡德这个名字打上数十个叉叉,决心今后与此人彻底疏远,免得「受到负面的影响」。
「对了,妳今天晚上有没有空?我朋友送给我一张餐厅的折扣卡……」
方怡德话才说到一半,梅绝招口袋里的手机正好响起,她直接接听电话,完全下在意方怡德未竟的话语。
「喂?喔,老三。怎么样,妳找到资料啦?嗄?现在?干嘛这么赶着拿给我?不能回家再看吗……喔,好吧,我到校门口等妳。」
边与梅快招对话,梅绝招脚下毫不迟疑地直往楼梯口行去,将方怡德远远地甩在身后,头也不回地。
遥望着梅绝招消失在转角的背影,方怡德耸耸肩,嘴角那抹笑意却丝毫不带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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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回来了。
叶君武感慨万千地环视阔别十余天的校园,虽然谈不上想念,脑中却翻搅着纷乱思绪。
其中最强烈的一项,毫无意外的是--
「梅绝招!」叶君武抬腿踢开教师办公室大门,热情洋溢地朝梅绝招办公桌的方向大喊:「我回来了!梅……」咦?没人?
「梅老师有课。」坐附近的老师好心告知这位从没学生样的学生。「她桌上有贴课表,你可以过来查一下。」
「喔。」他一腔热情顿时冷却,懒洋洋地拖着步子走向办公桌,伸长脖子瞅视那张表格半晌。
原来是他们班上的课表。那他待会儿回教室就可以见着她了,嘿嘿……
不经意地,他的目光扫到一张平躺在作业簿上头的纸条。他皱了皱眉头,罔顾隐私权,直接抓起纸条阅读。
梅老师:
我的朋友送给我一张Teresa西班牙餐厅的折扣卡,想邀妳今天晚上一块去尝鲜。不知妳是否愿意?
方怡德
……方怡德?!
叶君武一张原先吊儿郎当的脸,陡地阴沉下来。
他瞇着眼、注视纸条上头的名字半晌,霎时火冒三丈地将纸条撕了个粉碎,气急败坏地往门外冲。三秒后,他又折回教师办公室,大手一捞,将整堆纸片一并塞进口丧浬。
然后,飞也似地奔向教学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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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板上面是四种复合形容词的公式,第一种是名词加动词过去式,像是贩卖机coin-operated machine就是这一型……」
「梅绝招!」
高三良班的教室大门被粗暴地踹开,早已老朽的门板不堪摧残,嘎呜一响后直接朝地面倾倒。整班学生目瞪口呆地注视门口那名来势汹汹的壮汉,安静半晌,骤然爆出欢呼之声--
「武哥!你回来了!」
叶君武挺起胸膛,不可一世地朝大家挥手致意。梅绝招手执粉笔,站在讲台上冷眼瞪视他。
当自己选议员、接受民众喝采啊?
「原来你出院了。」
纵使内心波涛万丈,但她还是力求自持地以冷淡的表情望着他,镇定的语调听来平板无感情。才瞅了一眼,她便故作漠然地敛回视线,唯恐与叶君武那双热切的眸子对上,会让她瞬间忘了自己的身分……
但一思及老三方才交给她的那包数据,因见着叶君武而沸腾起来的情绪又遽然冷却,她脸色一凛,望着他的目光温柔不再。
「托妳的福,让我多躺三天。」她那一掌威力甚猛,巴得他鲜血淋漓,伤口的缝线悉数绽开。
「好说。」梅绝招干笑。「愿你记取这血的教训。既然回来上课了,就给我乖乖坐回位子上……你在干嘛?」
叶君武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碎纸屑,迈着大步将手掌凑近梅绝招鼻尖--
「说!妳怎么跟这个人搞在一起?」
「啊?」梅绝招瞪着那堆纸花,一头雾水。现在是怎样?要她玩碎纸拼图游戏吗?
叶君武的脸色超级阴暗。「这是我在妳桌上看到的纸条。」
梅绝招一张脸顿时沉下来。
「你敢乱动我桌上的东西?国小没念过『公民与道德』是不是?!」居然还把偷看过的纸条撕得粉碎,怎么会有这么欠揍的人!
「写纸条的人叫方怡德。」叶君武完全略过梅绝招的质问,执拗地坚持要讨得答复。
「……那你直接把纸屑拿去垃圾桶丢掉吧。」原来是方怡德写的,那……真高兴有个人来撕了纸条,她乐得装无辜不响应对方。
「妳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叶君武一张脸冷得像是要泛出霜花。
她要与谁吃饭,他都可以不在意,但为什么偏要与方怡德扯上关系?
「我干嘛要回答你的问题?」
梅绝招皱着眉,转过身去,拿起粉笔便想继续上课。叶君武却不甘愿就此放过她,大脚一跨,硬是踏上讲台,伸手扯住梅绝招的手臂,逼她与他正面相视。
「说话。」叶君武一反先前浪荡不羁的态度,脸色凝重地紧紧抓住她的手,那力道虽不至于使她疼痛,却也毫无挣脱的余地。
梅绝招一声不吭地恨恨抬头瞪住叶君武,全无屈服之意。
僵持半晌,发觉无法以强硬的态度逼出答案,叶君武悻悻然松开手,泄愤似地将手中的纸片往后一掷……
白色纸片如雪片轻缓飘散,叶君武迈着大步踱回积尘已厚的座位上,脸色却比隆冬寒霜更凛冽。
「武哥息怒啊。」阿得尾随一旁扬风递凉水,「今天梅老师好像心情很差。」其实武哥也不大对劲。更年期有这么早来吗?
叶君武眉头深锁,完全漠视阿得殷勤的问候,祇是深深地望了梅绝招一眼,眼神里有失望、有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