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到台湾的第一个早晨,莎婷在电话铃声中醒来。
“我在外面等你。”蓝烈焰简短的一句话令她上紧发条,匆匆下床梳洗,很快地穿好衣服,在镜前梳理一头长及腰的乌亮发丝:心底除了对工作的热情,也很期待见到他。
提着公事包走出房门,她意外地听到贝儿和蓝烈焰说话的声音,笑语声似乎是从餐厅传来的。
循声而至,餐厅里洋溢着烤饼干的香甜味,而蓝烈焰成了贝儿的“白老鼠”,正品尝着一个个形状奇怪的饼干。
“早啊!”他看见莎婷,唇上的笑意更深了。
“姊,蓝大哥夸我是厨房魔术师呢!”贝儿的笑声如银铃般轻快。为姊姊倒上刚煮好的咖啡,贝儿悄悄地退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贝儿聪明地想,既然蓝大哥来接姊姊上班,这表示他们已和好如初了,她希望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快生个外甥让她玩。
“我以为你说的“外面”指的是屋外。”没想到竟是房门外,莎婷坐到位子上,一脸惊讶。
蓝烈焰淡笑,问她。“咖啡加代糖,和两个奶油球,对吗?”
“嗯。”他把她的习惯记得很清楚。“以后别来接我,我不想有特殊待遇。”莎婷说。
“我只是顺道来吃早餐的,并没有说要接你。”蓝烈焰在她的杯沿倒进香浓的奶油,奶油沉到咖啡中,又从底层窜起开出一朵朵白色的奶油花。
莎婷默默地搅着咖啡,原来她是自作多情了。
蓝烈焰盯着她瞧,问道:“生气了?其实我真的是来接你的。”
好哇!莎婷暗自欣喜,却冷哼了一声。“不稀罕。”
他不信,因为她晶灿的大眼睛,红扑扑的脸蛋已透露了心思。“吃早餐,我等你。”
他把贝儿做的一盘小饼干推到她面前,迳自看起早报。
莎婷偷瞥他一眼,感到窝心,放了一块饼干到嘴里,蜂蜜的味道好浓,甜蜜直窜心头。
想问他明天还来不来吃早餐?但她说不出口。
二度进入蓝氏办公大楼,蓝烈焰带着莎婷来到十楼的办公室。
“蓝董早,莎婷姊早。”纪小山和助理们已开始忙碌,而助理们看见他们两人一起进来,都暗自交换欣羡的眼神。
他们曾是旧情人的传闻,是目前最热门的话题,关于当年谁甩了谁已不重要,大家有志一同的认为,蓝氏接手依芙目的是为了日后要“一家亲”。
“莎婷姊,业务推展的进度报告已在你桌上。”纪小山过来报告。
莎婷点头,四处走览观看,这大型办公室不只干净、清爽、宽阔,还分隔成办公区、展示区、仓储,以及她的独立办公室、会议室,空间配置得宜,动线流畅。
“满意吗?”蓝烈焰一直陪在她身边。
“谢谢。”莎婷由衷地说,这样的办公室是她梦寐以求的。
蓝烈焰不喜欢她突来的见外,但现场有太多眼睛正看着他们,他也没有当面“指正”。“早上会有一批设计师和助理来应征,你有得忙了。”
“是,董事长。”莎婷仍以公事化的口吻说。
而“董事长”则眯起眼,别有深意地瞅了她一眼,离去。
莎婷心情很复杂,虽然蓝烈焰对她很客气,她仍难以免除寄人篱下的心情。她安静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让忙碌的工作来掩盖心底的感受。
匆匆地过了一天,下班前莎婷桌上的电话响了。
“我送你回家。”蓝烈焰从分机拨来了电话。
“不,请你不要接送我,当我是一般员工,我会自在一点。”莎婷有许多不能接受的理由,包括她的自尊心作祟。
蓝烈焰突然沉默,许久才应了一声。“好吧,那么晚上一起吃饭总行吧?”
“不,有些案子我要拿回家作,还得赶着设计夏季秀要展示的作品。“这是实情,却也是推诿之辞。她需要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态,下意识地想避开和他见面的尴尬。
“你好忙啊!”他的声音佣懒且无奈,还有一丝调侃。
“再见了,董事长。”她怕他再提出不情之请,匆匆结束通话,心情却开始沮丧。
蓝烈焰心头冒烟,弄不清楚她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就这么依她吗?
哎!都怪他自己说过——“只要她不肯的,他就下做”,现在不依她都下行了,真是作茧自缚。
他放下电话,很懊悔。
然而忙碌总让日子充满希望,且过得飞快。
一个月后依芙经销处在全台同步开幕,也开始行销到世界各地,夺下女性内衣市场的半壁江山,创造绝佳的业绩。
“莎婷姊开庆功宴。”大伙儿在午茶时间起哄。
“是啊,该庆祝庆祝。”新来的设计师们也说。
莎婷在看过业绩报表后心底虽很开心,但她觉得应该问问蓝烈焰的意见,以示尊重。“下午给各位答覆。”
她拿了业绩报表,内心踌躇地上了二十楼。
进了蓝氏以来,她从未到二十楼找过他,在上班第一天后,他也下曾再到十楼来。其实她很想念他,可是心底的桎梏让她无法大方地表达。
她敲了门,却没人应声。会不会门内锁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韵事?她苦涩地想。
“进来。”这声命令让她精神”振。
开门,她好奇地看着里头,看见他正埋首文件中。
“董事长。”她喊了一声,走向他的桌案前。
又叫董事长?蓝烈焰耐着性子,放下笔,靠向舒服的椅背,瞅着她。“什么事?内衣部总经理。”
莎婷没想过他会这么称呼她,突然忘了自己上来的目的。“我……”
“过来。”蓝烈焰指着身畔的空位,不喜欢她站那么远,像是怕他会吃了她。
“不。”莎婷摇头,虽然这里没有别人,但是既然在公司就该有规矩。
蓝烈焰感到挫折,他嘲弄地问:“上来查勤吗?”
“这是业绩报表,员工们想开庆功宴,但我觉得应该再等几个月,真正上轨道后再办。”莎婷说,递上报表。
蓝烈焰信手翻阅。“你自己作主就行了。”
“那……我走了。”莎婷收回报表。
“非得这么冷吗?”他说,有些懊恼。
冷?她从不这么觉得。“我只是公事公办。”
好个公事公办!难怪他只能天天空等和煎熬,原来她“因公忘私”了。看来他不采取一点激烈的手段是不行的。
“烈,我来了。”就在此时,门外忽然有人叩门,乍听之下像是崔馨馨热情如火的声音。
莎婷心情一下子沉到谷底。“谢谢董事长裁示。”她谨守下对上应有的恭敬态度,可是此刻这句话听来却像嘲讽。
不去看蓝烈焰的表情,莎婷冶着脸,头也下回地退下去;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她恨不得蒙住眼睛,不看崔馨馨那张甜美的脸,一身吸引男人的媚态,但她仍和崔馨馨打了照面。
“嗨,大设计师。”崔馨馨热络地招呼,还陶醉在“蓝烈焰买下依芙是为了她”的幻想中。
莎婷点个头,匆匆离去,可以想像关起门来后,他们之间会有的热情!
“人家崔馨馨才十八岁,我们内衣皇后那种老小姐型的人不配他……”
她依稀曾在哪儿听过这句无情的批判。
女人的嘴巴也许恶毒,说得却一点也没错!她不会撒娇、不会依赖,更下体贴。
在世人的目光中,她是女强人,久了连她也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个小女人,需要人怜,需要呵护。
他说她“冷”,难道他看不出她的心底也有着柔情吗?还是她自己从没表示过?
落寞地回到十楼,助理们见她回来,纷纷围过来问:“莎婷姊,董事长怎么说?”
“他同意。”莎婷淡漠地说。“让小山去安排吧!”
“太好了!”欢呼声中,莎婷悄悄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把热闹的声音和纷扰的心思都关在门外,把思维放在设计上,让一件件令人惊艳的设计在三D电脑画面中显现,但她的心情却是悲哀到了极点。
为什么她可以在情绪如此低落时还坐在这里工作?她该大哭一场,这才符合真实的心情不是吗?她问着自己。
都怪自己只懂压抑,也习惯压抑:久了,真实的情绪就模糊了,人们只看得见她压抑过后的冶漠。
其实她满心都是蓝烈焰和崔馨馨的影子,只是勉强自己把撕裂般的疼痛紧紧地压下了。
这些日子她竟傻得将他的承诺信以为真,这更敦她挫折、失望。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时间,莎婷仍没有落下任何一滴眼泪,跟平常一样和助理们道别,从容离去。
“崔馨馨本人好漂亮哦,我还向她要签名照呢……”拥挤的电梯里,有员工窃窃私语。
“下午我看到董事长和她一起离开了呢!”
“董事长又恢复单身了,她的机会就大多了,搞不好明天就得改口叫“董娘”了。”
电梯门开了,立在最角落的莎婷面无表情地走出去,远离公司,进入捷运站。
她木然地立在人潮熙来攘往的捷运站中,她忽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冷冷空调令她的双颊泛凉,一触,才知道自己竟然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