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降龙幻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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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圣明。」一干大臣打揖附和,相视而笑,长孙无忌计谋得逞的贼眼,更是裸露精光。

  身形微敛,长孙无忌逢迎谄媚地拍著太宗马屁,哄他道:「皇上半生兵马倥偬,是该过过含饴弄孙的优闲日子。九皇子仁德宽厚,必是明君。圣上将帝位传授与他,黎民甚幸、大唐甚幸!」

  「是啊!江山代有人才出。自乾儿病逝,一班元老亦先朕一步驾鹤西归,跟淑颖贤妻作伴去也……唉!想想,朕还真有些寂寞!」

  李世民晚年,庞眉皓发,龙体微恙,已不注重边幅修饰;再加上李承乾薨逝的噩耗传进京城,他体内幽默的因子消失殆尽,就连个性也变得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不好意思,李世民的晚年即是如此。所谓「朝令夕改矣」,刚宣布完储君,不到一刻钟,他就反悔了。

  细细长长的凤眼眯成一直线。他支手托腮,闷闷不乐的将视线落在御用宝座上,无病呻吟的感叹:这坐惯的龙头宝座,到头来还是得易主啊!

  抚触雕刻精细、栩栩如生的龙形扶手,李世民难掩惆怅,冲动地俯下身去亲吻了下光可监人的青铜表面。自怜的泪流满脸;想当年他逼迫老父退位,应当也是此等情景。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亦难逃报应哪!

  权力之於他,就像水蛭之於血--密不可分。他好不容易拥有今日众星拱月般的地位,要他把闯出来的江山拱手让人,真是舍不得。

  继承人由他钦点又如何?没有他,李治又算什么东西?

  「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阿谀奉承欢呼声,宛若天籁仙乐。他是百听不腻啦!偏偏长孙无忌这群老贼,非逼得他下台不可,难道他们看准治儿软弱,想起而代之?

  不,他们不是这种人。

  从决定立储君以来,李世民像是掉了一块心头肉似的患得患失。

  他时时挂著嗒然瑟缩的表情,乍看之下,真有几分晚景凄凉的可怜模样,就连随侍在侧的内侍瞧在眼里,也忍不住要怜悯他。

  何谓「高处不胜寒」?瞧瞧李世民晚年便可学习到它的精髓。

  他真的可以安享清福吗?

  可惜日前附和臣子吹捧之辞的李世民,到眼睛阖上的瞬间,都未曾学会「纳凉」两个字怎么写。

  秉性善良仁慈的九皇子,生就一双招风大耳,耳大招妒是没有关系,反正他将来是大唐天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之骄子,只要无人叛变,谁也不敢妒忌他;怕就咱他的耳根子比烂熟的柿子还要软,易遭人控制,任人宰割,那大唐的天下便岌岌可危了。

  听闻战争,龙颜丕变很正常;听闻开打,躲到桌子底下全身蜷缩猛打哆嗦,吓个半死更是不足为奇。

  号称马上英雄的李世民,生出个本性窝囊的儿子,也头痛不已。

  为巩固大唐千年基业,他不得不拖著老命披挂上阵,代子远征高昌、北扫突厥等对中原国土虎视眈眈的外蛮民族。

  姑且不论年轻时代追随太宗南征北讨的诸多武将,归天的归天、外放的外放,被当成门神「拱」在门边以确保太宗能一夜好梦的亦大有人在,就连几位骁勇善战的有力人士,全不在京畿范围内听从调度。李世民心中的挫折感,自是无可言语。

  唯一负得起北境安危的统帅袁起,是少数老臣子中最得意的第二代接班人。

  太宗点招先锋军时,长安城内只有他一人闲适在家「休养生息」,被逮个正著,想「落跑」已经来不及,只有摸摸鼻子,乖乖冲锋陷阵,杀敌去也。

  清点过兵马,袁起早李世民一步前往战场操兵演练,袁家军声势浩大,锐不可当,数次征战过後,功勋彪炳的袁起立刻晋升三级,目前已是赫赫有名的抚远大将军;皇帝赐美女千人、绫罗绸缎万匹,黄金牛羊不计其数,并且谕令他回京成婚,非送他三妻四妾以示感谢不可。

  皇帝点召,诏令下达,袁起立刻整军踅返,带领千骑人马飞奔回京覆命。一过荷月,即迎娶国老之女尉迟木莲,不过婚配的对象,则改由年纪与尉迟木莲相当的大弟袁灭顶替。

  袁起长袁灭二十,由他娶尉迟将军的爱女,算是委屈人家了。

  当他禀明「拒婚」原由,李世民不以违背圣意而怒,反笑著调侃道:「想不到袁将军也有怜香惜玉之心。好,朕答应让令弟同尉迟老弟的闺女成亲。你且退下,回家筹备亲事去吧!」

  「谢皇上恩典。」行叩跪大礼,袁起浩浩荡荡的带著亲信回转,踏入门槛,出来迎接的不是袁灭,而是一板一眼、仙风道骨,瘦得像饥荒难民的老管家袁眥。

  「少爷!」袁眥面无表情的脸,数十年如一日。面见离家多年的当家主人,依然缺少大喜大悲的情绪反应。

  经年辗转沙场,一年见他几次面,对袁眥酷到最高点的跩样,袁起似也麻痹,懒得与他计较。

  粗犷跋扈的脸,微微牵动一下,扫射四周的锐眼似有疑惑,却适时地掩饰起来,挑起浓眉,袁起问道:「袁灭呢?为何不见他前来迎接?」

  不带任何表情的管家,经此盘问差点脚软。他仿佛听见主子在问:「你几时要封棺入殓」的满脸惊骇,八风不动的僵尸脸,瞬间涨成橘红色,在在显现出他的局促不安。

  「怎么,袁灭有何不对?」袁家最放荡不羁、野性狂野、目中无人的袁灭,没趁他不在,把将军府拆烕废墟,就已称得上是奇迹了。袁起并不讶异他有何「惊人之举」的频频催促袁眥开口。

  让人又爱又恨的袁灭,一直是他心中永远的牵挂。袁起急於探知他近年来的生活;若是他的计画可行,待迎亲过後,即整装出发--他准备带著袁灭征战沙场,辅助他建功,加宫晋爵,完成双亲遗愿。

  「二少爷……二少爷……他--」袁起凌厉的眼眸,常会让人浑身发冷,不由自主的打哆嗦。原本很跩的袁眥,立刻矮了一截,嘴角生疮,口吃著应话。

  「袁眥,有话就说,吞吞吐吐成何体统!这几年来的冷静自持都跑到哪去了?」板起脸,袁起震怒喝斥。

  「……」冗长的无言以对,袁眥的视线飘向脚下软靴,他吞吞吐吐、硬著头皮温吞嗫嚅道:「二少爷离家数载,一直未曾回府……」声音愈见低沈,终至几不可闻,消失在袁起暴凸的火眼金睛里,残破不堪。

  「什么?」

  袁眥告知的讯息,掀起滔天巨浪。袁起闻言一震,整个人笔直站起,压在案牍上的掌风,「啪」地一声,茶几被劈成两截。

  「几时发生的事?为何无人向我禀告?」

  「大约在少爷讨伐高昌不到一个月,二少爷就不见踪影……」当年大少爷离家时,曾再三交代他看好二少爷,结果他还是把人给看丢了。

  要不是责任感使然,迫使他给当家的一个交代,袁眥早在袁灭离家出走当日就切腹自刎,以死谢罪。

  留著老命,在此刻承受大少爷的怒火,是他意料中的劫难啊!

  「这小子--」咬牙切齿的袁起,因小弟离家出走而暴跳如雷,磨牙霍霍的声音,让人听而生颤。

  就在袁眥无言以对的当口,门外一名艳丽女子,款款走来。喘门气,他等「救兵」走近,抛下一句,「老奴告退。」便忙把烫手山芋扔给夫人,脚底抹油,瞬间消失得不见人影。

  那女子走到袁起面前,盈盈拜下,柔柔亮亮的嗓音,抑人心弦,「相公。」

  「夫人请起。」飞快扶起爱妻,两人深情的目光在空中交会。袁起盛怒的表情不复再现,取而代之的是万般的怜惜与浓情蜜意。「这些年委屈夫人了。」军人视服从为天职,轻欢爱重别离,对亏待娇妻,让她长年独守空闺,袁起是心怀歉意的。

  纤纤素手往他唇上一盖,袁夫人戚银光,热泪盈眶道:「相公平安归来就好,什么都不必说,抱歉的话,妾身不爱听。」

  能够在生死末卜的沙场上全身而退,她是比年轻守寡的将门妇女幸运多了。既然决定将後半辈子交给他,又何苦计较夫君无法长相左右?

  她要的正是项天立地一如袁起的伟岸男子啊!

  心怀感激的戚银光轻阖杏眼,噙著珠泪将脸颊贴在他浩瀚的胸襟上,笑容满足。

  让他以掌风捣毁的案牍,躺在地上破败不堪,实在有够碍眼。

  避开主位转向厅下的红漆太师椅,扶戚银光坐下,贪婪眷恋的眸光在绝丽脱俗的脸上搜寻,想看出几年的分离可有改变娇妻容颜的袁起,蓦然忆及失踪的袁灭,浓浓的眉自动攒起。

  他略显烦心,却不忍凶她的放软声调,轻声细语的询问:「夫人可知袁灭去处?」

  「小叔临走前,曾在蓝院留下一封书信,听说夫君归来,妾身心想你一定急著知道他的下落,便把信给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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