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快进来吃早点!」
吃着涂满奶油、果酱的吐司,她亲切的叫唤:「陈伯伯,你也坐下来吃呀!」
「不了、不了,你吃,我还有事忙,等你吃完了我再吃就成。」
「陈伯伯……」
妮可苦着一张可爱脸蛋,引起了陈伯心中的良善。「好好好,难得你不嫌弃我这糟老头,想和我同桌吃饭。」
一瞧如愿,妮可马上动手帮陈伯在吐司上涂果酱、递鲜奶。
「妮可,明天是小少爷的忌日,你要不要和我们去他的墓园走走?」陈伯一句无心的话题引起了妮可满腹愁怅。
「我可以去吗?」
「为何如此问?你当然可以去呀!」
「可是……」
「大少爷不会反对的。」陈伯又哀声叹气了起来。「说来大少爷也真可怜,八年前失去最疼的弟弟,老爷、夫人又在两个月内相继跟随着小少爷的脚步离世,留下他一个人孤独的活在这世上……唉——」
妮可震惊的问:「是彻大哥的家人都不在了?他在这世上都没有任何亲人了?」
「有是有,不过都是些看上他家财产的远房亲戚。在老爷和夫人去世的那年,天天有自称是亲戚的人来家里,谁知道那些所谓的亲戚到底是牵了几等姻亲关系,才勉强自称是远房亲戚。那些人来家里的目的无非是想分一杯尹家财产的羹,那年大少爷可说过得相当辛苦——」
「陈伯!」刚进门的尹是彻冷声打断陈伯未说完的话。
「少爷,你回来了,赶快坐下来吃早点。」陈伯看了眼尹是彻满身厚重露气和沾满泥草的鞋子。「你昨晚该不会又跑到『那个地方』去了吧?真是的,也不说一声,害我担心了一整个晚上。」
等陈伯离开餐厅到厨房去时妮可开口问:「我们到底还留在新加坡做什么?既然公事都谈妥,为何还要在新加坡待上三天?何不早点回台湾去呢?」
尹是彻沉默了一下。「相信你应还记得,明天是是谚的忌日。」
「我怎么可能会忘?」她永远不会忘记这天,她悲苦一生的开始。
「明天想去吗?」他往后靠着椅背。
「你会让我去吗?」她反问。
妮可冷漠毫无感情的问话惹怒了尹是彻。「你以为我是多冷血的人?」
「但你却阻止我参加是谚学长的葬礼!」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为了她好才阻止她,不让她参加是谚的葬礼。「我不让你参加是怕你伤心过度,我是为了你好——」
「我可以自己决定什么对我好、什么事会伤害我,不需要别人多事的来替我决择!」
尹是彻愤而捶桌,桌面的杯盘全颤抖了一下。「该死!你要到何时才会原谅我?我爱你,你知不知道?」他抓住她的柔腕,失声倾诉。
「我……」
「萱萱……」
他无尽悲凄的叫唤,激起她心中澎湃巨浪,席卷柔弱无骨的心,妮可犹豫了。
「我不知道。」她挥掉他温热的掌心,选择头也不回的逃开。
她过于使力的结果促使木椅应声倒下,引出厨房里的陈伯。「怎么回事?」
跟随着尹是彻来到圣基亚墓园,触目所见是一片青葱的草地和一座座石碑,略显瘦薄的石碑冰冷地刻着一个人的出生与离世;墓园虽宁静安详却不免流露出一股哀愁气息,让人隐忍不住为已逝者哀恸。
她好想见是谚学长,好想好想。但当她来到墓园后竟害怕了起来,害怕那块直立在草坪上的冰冷墓碑,更怕看见仅短短数字的碑文,那等于向她宣告学长真的离开她了;八年来的恶梦不是梦,而是真实的情景,学长真的离她而去了——
望着镌刻着尹是谚名字的墓碑,妮可再也忍不住的热泪盈眶,幸而让墨镜遮掩住才没让尹是彻瞧见。她蹲下身将手中的百合花轻放在墓前,伸手触摸凉硬的石碑像在触摸尹是谚深刻轮廓。
「我知道你有好多话想单独和是谚讲,我在前面出口等你。」尹是彻双手插放口袋,略显狼狈地离开。
「学长……」她摘下墨镜,翦翦美目已填满悲凄泪珠。「学长,我好想你,为什么你不来看我?哪怕是在梦里也好,为什么你不来看看我,告诉我你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不好?」她将脸平贴在石碑上。「为什么你不带我一块儿走,要留下我一个人忍受没有你的世界?」
妮可断续的哭泣跪倒在石碑上。「你知道吗?为了你,我强迫自己去读商学院,勉强自己去学习如何掌管好一间公司。」她恍惚的笑着。「我现在可是一家建设公司的老板喔!很厉害吧?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成天只知道黏着你、成天跟着你跑、在你身边打转的小女孩罗!」
她又哀愁了起来,「但是为什么你却看不到呢?成天嚷着要我快些长大,可是为何你却不留下来看着我如何成长?你到底瞧见了没?瞧见我为了你长大了没——」
「学长,来找我吧!哪怕是梦里也好,来找我吧!让我知道你过得很好,让我放心也让我再看看你一眼,就算是虚无的影像也好。」
妮可站起身拨掉身上的草屑,戴上墨镜对着石碑笑了起来。「记得来找我喔!我会一直等你,一直、一直……」她在墓碑上印上温热的吻。「看,我们都还没接过吻呢!」她最后一次摸着石碑,「学长……再见!」说完快速离开。
「走吧!」对着眼前快速走近的人影,尹是彻打开车门。
一路上两人未再有任何谈话,今天恐怕是他们之间最安静无争的一天;默契十足的将这最特别的、沉默的一天献给他们同样最深爱的一人——
第9章(1)
在新加坡的第三天,她真的是闲得发慌;成天关在房子里,除了看书、游泳之外没有别的娱乐。
尹是彻早在第二天就跑得不知踪影,所以也别指望他会带她到处逛逛。硬是将她留下三天却不尽点地主之谊招呼客人,他这个主人做得可真失败。
幸好她还勉强可以窝在书房里找点书看打发无聊时间。在她第一次踏入书房的那一刻,她发誓她从没见过如此多的书。
什么古书、外文书、画集,反正上集天文下至地理,林林总总什么样的书都有,占满书房四周墙壁,真是吓死她了!难怪尹是彻会说如果要找陈伯到书房,陈伯一定在书房整理书藉。
她从其中一面墙上取下一本泰戈尔诗集,选定了单人沙发坐下仔细阅读,她细细品味起一则小小诗词——
别走,我的爱人,除非我的同意请不要离开。
我已守望了竟夜,现在我的双眼因眼困而沉重。
我不敢熟睡,唯恐在熟睡时失去了你。
别走,我的爱人,除非我的同意不要离开。
我惊跳起来,伸出我的手去触抚你,我自问:「难道这是一个梦吗?」
但愿我能用我的心缠住你的脚,把它们紧紧地拥抱在我的胸口!
别走,我的爱人,除非我的同意请不要离开!
纵然短短几行诗句,却道尽她的无奈和满溢的思念,对于尹是谚的思念……
她知道不该再哭下去了,是该学习坚强的时候,但泪水总选在她最脆弱、最无助、也最无法理性制止时徜徉于面容。
「又哭了?」
妮可擦拭颊上不争气的泪水,抬首瞪着他。「为什么你老喜欢选在我哭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她噘高双唇,那柔润光泽的唇瓣很容易使人产生遐思、引人犯罪,尹是彻就有点蠢蠢欲动。
「为什么你总爱让我有机会看见你哭?」他学着她抱怨的口吻。
「你……你不可理喻!」妮可严厉地申斥他。
不过尹是彻不为所动,悄悄细语地在妮可耳畔说:「不可理喻似乎是女人的专长,我这个大男人不会卑鄙到去侵占你们女人那一丁点引以为傲的专利。」
「你呢!硬把人家留在新加坡三天,自己却跑得不见踪影,你有没有克尽做主人的义务?」妮可火了。
「我有我的事要处理,你不能要求我天天留在你身边。」好戏剧性的一句话喔!
他这是什么话好像她是深闺怨妇,抱怨老公恶劣的让可怜娇妻独守空闺。「我没要求你天天陪在我身边——」妮可连忙住口。她居然回他那么暧昧的话!「我……我只要求回台湾。」她赶紧转口。
「不是说了要留在这里三天。」
「那是你说的,是你硬把我留下。」妮可气恼的擦拭掉颊上泪珠。「你到底把我留下来做什么?」
尹是彻失笑。「我没扣留你——」
「对,你是没扣留我,你只是偷偷把我的护照藏起来。」
尹是彻收起谑笑,迅速恢复以往孤傲。「我有我的作为,我的想法。」
「你的作为?你的想法?」妮可不屑嗤哼。「你的想法、作为就是莫名其妙的把人扣留!尹先生,你的公民与道德也不及格得太厉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