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身,终于看到四年来,那双在夜晚时常梦见的眼睛。
他与印象中没有多大改变,唯一的变化,只有脸上那抹惯常玩世不恭的笑容,变得内敛深虑。
「哥哥。」
我站在原地轻声呼唤他,低柔的语调特意调和了温柔和恭顺。
「真的是妳--」
现在,他的疑虑转成了惊讶,我看到他英俊的脸孔忽然有了笑容。
「过来,到我身边让我看清妳!」
不等我走过去,他却主动走过来。
我没有移动脚步,站在原地安静地等候他。「我变了吗?」我笑着、轻握住他的手柔柔地问。
「变了?」他咧开嘴,性感的唇吐出低嗄的音调。「变得太多了!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小女人了!」
外表彻底改变,果然让他注意到我。他的目光终于专注在我身上,细细看我,观察我的变化。
「但是也瘦太多。」他接下说。
我没说话,静静地抿着唇,望住他微笑。
「怎么?妳的手好冷。」他皱起眉头,反握紧我的手。
「会吗?大概是等着你,没注意到天晚了,该多加一件衣服。」我以尽量轻快的语调,心无城府地回答他。
「等很久了?」他挑起眉,注意到过冷的空调和我微微的颤抖,「傻丫头。」
这句话里,有淡淡的怜惜。
虽然是淡淡的,但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我的心揪紧,却没有因此高兴,因为这只是计划刚开始--
「我才不傻,已经四年了,我好想你。」我柔声道,专注地望着他。戏剧化的表情,就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
在美国四年,我从来没有假日。
周末假日留在宿舍研究录像带,是我的重要功课。神奇的是,台湾的八点档连续剧录像带,一直是我的好老师。放长假时,我跟随舞台演员学习表演课程,有一段时间我迷上了舞台剧,因为那丰富的脸部与肢体表情,微妙的控制技术与决心,是以前我所欠缺的。
「念了四年书,脑袋变傻了?」他嗤笑着说,迷人的眼睛是微瞇的。
我知道,他怀疑我。
过去的我不是这样,但四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女孩成长、并且有巨大的改变,但是我看出他的怀疑并不真切,因为四年呵……四年!四年的时间毕竟太长,能洗濯脑袋里根深柢固的记忆。而他对我的记忆,毕竟停留在我青涩的少年期,那年我才十多岁,四年时间足以让女孩变成一个女人。
「书没念傻,只是好想家、好想你……哥哥。」我很自然地轻轻靠在他胸前,像个小女人一样,依偎在他的胸膛上,真真切切地以娇软柔媚的语调,对他诉说。
过去的我一直以为,用这种矫揉的动作和嗲声嗲气的音调对哥哥说话的女人,都十足的虚伪、甚至恶心!那是因为过去的我,从来不明白撒娇的好处。
但现在我相信,只要多做几次,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江浩南是男人,男人势不能抗拒女性的温柔。我的舞台老师Tina年已五十,是个十足的女人,她告诉我温柔就是女人的武器。当然,如果妳不懂得使用它,那么男人就能反过来吃定妳。
对着我哥哥,我甚至挤出了眼泪。这对我而言不是难事,困难的是要对着他做出这些事。
他向来有一眼看穿我的本事。即使经过四年我努力训练自己,面对他,我心底一直存着被他看透的恐惧,只能告诉自己,如果不能假戏真作,这四年光阴就完全白费了--
如他所说,我不倔强了,并且学会虚伪。
倔强只会把他推得更远,如果想得到他的注目,我必须学会演戏、学会演一个他想要的「女人」。
是的,我暗恋我的哥哥,从十岁在育幼院第一眼看到他以后,就已经无法自拔……
这很荒谬吗?不会的,因为从十岁开始我就在演戏,只是四年以前,我只会演一出蹩脚戏。
「想家,可以回台湾。」他低嗄地道。
「是你说的,忘了吗?」我抬起脸,可怜兮兮地望进他难懂的眼睛。「你不许我回台湾,还威胁我,如果中途回国,就表示我的决心不足。」
「我说过那样的话?」他低笑,瞇着眼睛看我。
他的迷惑没有减轻,看我的眼神却有了改变……
我感到一只灼热的大手贴到我的背心。「原来你比我还赖皮。」我轻轻说,悄悄把身体的重量倾注到他怀中。
「很晚了,去睡吧!」他忽然推开我。
「我才跟你说几句话而已,你就要赶人吗?」
「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说话。」他把我推得更远。
但是我拉住他的手不放。「今天晚上我就有好多话想对你说。」我牢牢地追寻他的眼神,从那里发现一抹异样的光芒。
「放手,晓竹。」他笑着说。
我放手,却抱住他的腰。那瞬间,我感觉到他身体有一秒钟的僵固。「已经四年没有见面了,为什么后来你到纽约出差,都不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在纽约真的很孤单,朋友跟亲人不一样,这几年来我真的真的很想念你……哥哥。」我柔声对他倾诉。
他僵硬的身体在听到「哥哥」这两个字后,蓦然放松。
「这四年你也一样想我吗?」我抬起头,闪烁的眸子投向他,嫣然一笑。「还是你忙着跟不同的女人周旋,根本就把我忘得一乾二净了?」
江浩南倏然瞇起眼,他研究我。「鬼灵精!妳在怪我还是在骂我?」他笑着,不着痕迹推开我。
这一回我没有抗拒,幽幽地微笑,着迷地注目他……
四年了,他英俊的脸孔依旧迷人,只有男性化的脸部线条变得更加世故,然而这样的改变对我而言却更具魅力,如果不是极力控制,我已经被他神秘的眼神迷惑住……我几乎忘了四年的时间,同样也能让一个男人改变至此。
他变了,不仅他看我的眼神有了微妙的转变,从前那抹长年挂在他嘴角前意气风发的笑容,也变得世故内敛。因为我外貌的改变,他的眼光不再如从前一般轻率地瞥视过我,毫不做停留,现在他的目光依旧瞥视而过,却带着一股……我能敏感地觉知到的,男人的谨慎。
他似乎有了警觉,因为他是我的哥哥。
放开我的手后,他唤来佣人把冷气调小。「明天早上十点我才出门,我们可以一起吃早餐。」
「好。」我轻快回答,笑容是灿烂的。
在他开口前,我踮起脚尖抱住他的颈子,在他颊边印上一吻:
「晚安。」
在他回过神前,我及时放开他,然后转身上楼。
我没有回头,完全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那一瞬间的接触,已足够温暖这四年来,我荒芜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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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八点钟我就下楼了。
「小姐,江先生要我告诉您,他有事不能陪您吃早餐了。」
我停在楼梯口,并没有感到特别失望。这是意料中的事,他对我的承诺永远不曾兑现。即使我们都已经改变,江浩南仍然是江浩南,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如果我还没有这点觉悟,根本不必回到台湾。
「哥哥有交代提早出门的理由吗?他昨晚才告诉我,早上十点才会出门。」我轻柔地问李管家。
「江先生没交代。不过,我听老黑说,江先生要老黑送他到徐小姐家。」
「徐小姐?」
这是谁?谁能让我的哥哥在早上八点前出门?
李管家掠过一抹失措的表情,但她随即回复正常。
「那是徐若兰小姐。」她解释。
但我想知道的并不是「徐若兰」这三个字。「她是公司的主管吗?」我故做不经意地问。
我想知道的,是这位「徐小姐」跟哥哥的关系。
李管家微微张开嘴,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告诉我--
「这个家有我不知道的事吗?」我笑着说,语气很天真。
我相信我的模样是无害的,因为李管家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我想……江先生大概来不及告诉您吧!」
「到底是什么事呀?」我微微侧着头,俏皮地问她:「是我不知道的秘密?」
李管家脸上有了笑容。「也不是秘密,反正过不久,全台湾的人都会知道--江先生即将订婚了。」
笑容僵在我的脸上。「订婚?他要订婚了?怎么没人来告诉我,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我听到自己平板、却伪装愉悦的难听声音。
「也许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吧!」李管家说,没有发现我的异常。
真的是一个好大的惊喜!我别开脸,笑容立刻从我的脸上消失。
知道这个消息,把我打倒了吗?
当然不。
经过四年,他收起玩心、不再游戏人间是可以预期的。
我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消息是从李管家口中听到的。他甚至不认为,有第一时间告诉我订婚的必要。而昨夜,他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告诉我这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