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在我们的地盘上跟我们呛声耶,算妳有种!」
「什么有种?」她摀住双颊,一脸害羞。「人家是黄花小闺女,又不是男人,怎么可以这样说人家!哎呀,我不管啦,你们好色!变态!巽行,你们班的人都这低级吗?」
真正低级的人是谁呀?二年七班的同学们面面相觎,一脸无奈兼无辜。
论开黄腔,她许舒蔓小姐才是个中翘楚,偏偏老爱装无辜,还恶人先告状。
「颜先生,麻烦把你们家许小姐带回家管好,别放她出来乱咬人,残害我们纯真清白又无辜的心灵好不好?」女同学这时候开口,男同学们马上点头附议。
「请原谅我实在无能为力,我比她纯洁太多了,管不了她。」他也很无奈地摊摊手。
「你们有没有搞错呀,人家每次来找巽行讲悄悄话,都是你们一窝蜂地围上来偷听耶,我都宽宏大量不跟你们计较了,你们居然还反过来怪我残害你们的心灵!我合理地怀疑你们之中有人暗恋我,因为得不到我的青睐所以由爱生恨对不对?」
「去妳的!」
「妈的,长这么大没看过这么自恋的女人!」
「舒蔓,妳还好吧?需不需要去看医生?妄想症听说是可以医的,早点求诊比较好。」女同学小小声地建议。
「呜,他们果然对我有敌意……」许舒蔓又由窗口偎入颜巽行的怀抱啜泣。
「对不起,虽然我们是好朋友,但这种时候我实在帮不了妳,因为有些事情,根本就是自找的。」他拍拍她的头顶,一脸大公无私地说着。
舒蔓活泼不矜持的个性,聊起天来生冷不忌,却又有她自己的一套分寸在,让她走到哪里都可以和人处得很好,在他们班就跟在自己班上一样自在。
这样的唇枪舌战几乎天天上演,但其实同学们都喜欢看到她来这儿。
「我不管啦,你们都是坏人!」她努力眨着大眼睛控诉。
「不关我的事哦!」他摊摊手撇清关系,而后低下头在她耳边小声开口:「放学后榕树下等。」
「榕树下」是同学之间私下给校内一角的称呼,顾名思义,那儿栽种了许多榕树,配上小巧玲珑的仿日式庭园造景做装饰,再摆几组石桌椅,让人即使在艳阳高照的时刻也能到那里享受树荫微风的清凉,感觉相当清幽浪漫,因此一直是同学们很喜欢的地点。中午时间想在那里用餐还要先抢占位置,免得去晚了就必须乖乖坐地上。
「抓到了,又说悄悄话!」同学一脸不满。「有什么事情不能大声说?」
「想知道吗?」许舒蔓抬头瞪了同学一眼,而后做鬼脸顺便吐舌头。「不告诉你。」
「哼,八成是讨论去哪里约会啦!」其它同学撇撇嘴,一脸「答案那么明显,有什么好问的,又有什么好隐瞒」的睥睨模样。
「同学,你被笑笨了。」她对着原先问话的那个人讥讽道。
「随便啦,我肚子好饿,先吃饭再说。」那名同学摀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看看许舒蔓空空如也的双手,很疑惑地问:「妳怎么没带便当过来?」
「啊?」她先是一阵错愕,然后满脸无辜地笑了笑。「你没问,我还真没发现我忘记买便当了。」
颜巽行闻言愣住,直勾勾看着她。
「妳是猪头喔,连买便当这种事都可以忘记,妳的脑袋里有写空屋出租吗?」女同学到走廊上将她拉进教室。「我们的午餐好心分给妳一点啦!」
「不吃嗟来食。」她将头仰得高高的,从鼻孔喷气。
「去妳的,还给我们拿乔喔?」
「喂喂,妳们自己吃啦,我再下楼去福利社买东西吃就好了。」
「客气什么!反正便当的配菜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
「等妳买完东西都快午休了,先吃啦!」男同学也贡献了一罐饮料。
「我好感动喔,你们对我真好,等一等,请让我先念完感谢辞……」她双手交握放在心口,眼睛眨巴眨巴地,还泛着水光。
「喂,我要吐了,妳再恶心下去,小心我们把妳扔出去。」
「吃饭就吃饭,少废话!」同学扔来一双筷子。
「哼!」她低下头轻轻扒饭,像个被虐待的小可怜,表情委屈。
「妈的!妳那是什么态度……」同学又开始吵闹起来。
颜巽行夹了一些绿色蔬菜给她,静静坐在一旁看她和同学们间的你来我往。
只有他最清楚,她刚刚的感谢,以及眼中的水气,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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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来晚了……」他的道歉话语,因为看到在树荫下睡着的人儿而倏地收住。
物理老师坚持要将课程教授到一个段落,所以慢了将近十分钟才下课。而他正准备离开教室时又被班联会长拖住,讨论校庆的活动事宜。
由于校庆的日子已经逼近,害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快速交代,并且在心底暗暗着急。
椿树下这个地点平常是很受学生欢迎没错,但是时间一晚,同学们迟早都会走光。如果等到天色暗了,而那里却只有舒蔓一个人,原本清幽的环境毫无疑问地将成为最危险的地方,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冒出什么不良份子危害人身安全?
也许是他焦急的神色都摆在脸上吧,所以后来班联会长也只是和他讨论一些较为急迫的事项后便先行离开。
就算是这样,同学们也已经走光了,还好天色没完全暗下来;还好这个不知死活独自睡得很熟的小姑娘没有遇到坏人,不然他真的会无法原谅自己。
「舒蔓?」他走近她,弯下腰,侧着头想叫她,却看见她从弯曲交叠的手臂中微微露出的脸颊上,有着泪光。
他用甩头,暗笑自己不应该讶异的,不是吗?
修长的手指轻碰她的脸颊,为她拂去泪水。
她被他的动作惊醒,看见他满眼满脸的心疼,连忙伸手擦去脸上多余的濡湿。
「真是糟糕,我本来以为在你到这里以前,我可以先擦掉的说,结果竟然睡着了。」她轻笑着。
「想哭就哭,为什么要逞强?」他皱眉。
「我不想哭啊,可是刚刚这些水就是控制不住,抹也抹不完,就干脆让它先流个够,流光了就不会再有了。」
「舒蔓,表面上的开朗可以欺骗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我也知道。」她将眼光掉向别处,神色有些空茫。「只能说这显示我还不够坚强,自我锻炼还不够。」
「没有人可以绝对坚强,也没有人是万能而不会跌倒的,妳为什么总是对自己要求那么严苛呢?」
「巽行,你看。」她不理会他的问题,突然从口袋里拿出粉蓝色的、折叠得很用心的信纸,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着说道:「情书哦,刚才下课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一班的男同学塞给我的,他的脸和脖子都红了耶,好可爱喔!」
他接过信纸,打开观阅。「文笔不错,是二班的同学。」
隐藏在淡蓝色信纸背后的斯文脸上,有丝妒意、有丝不满,也有一丝不屑。
任凭个性再如何温文理智,他毕竟也只是个高中生,面对自己一直喜欢、守护的女孩子被别人追求这种事,自然也会心生不满。
尽管舒蔓对感情完全无意,以及校内关于他们两人是不是恋人的猜测和传闻,都很明显地透露这男孩子只会被三振出局的必然结果,但是,他仍羡慕这个男孩子敢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意。
他羡慕,也嫉妒……
「是吗?」她偏过脸不听。
「要不要念给妳听?」
「不用了。」她挥挥手。「我没兴趣。」
「妳总是劝我说情书是人家鼓起勇气、绞尽脑汁写出来的心意,好歹也要尊重一下,怎么自己收到时,却完全不屑一顾呢?舒蔓,妳对爱情的看法,会不会太过极端了?」
「我好象没有跟你提到过我爸妈是怎么结婚的,是不是?」她笑容尽失,垂下眼,轻声开口。
他摇头,注意到她始终没有抬头看他,才补充回答:「没有。」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普通的穷农家小孩,和大地主的女儿相恋的芭乐故事。」
她看着他被昏黄夕阳拉得好长的影子,淡淡说着。「他们的恋爱故事,是我年纪还小的时候,有一次外婆抱着我看闽南语六点档,突然有感而发,指着电视屏幕中的男女主角告诉我的。而之间详情如何,在现在的连续剧里面也都还找得到,拼拼凑凑一下就可以了。还记得吗?你曾经问过我相不相信连续剧,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戏剧和人生有时候差异不算太大。」
轻叹一口气,她抬起头来仰望飘着暗色云絮的天空。
「外公当年很反对爸妈在一起,说他们还太年轻,个性也不合,可是妈妈坚持要嫁给爸爸。后来两个人干脆私奔,怀了我以后,外公没办法,只好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