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答腔,目光再次回到报纸社会版上那则无名男尸的新闻。死者是一个中年男性,似乎是夜归时遇到抢劫,被从后脑勺袭击致死,衣物被剥光不提,连面目都被砸成稀烂,最后弃尸在河川里。
一点点的冲突,就可以剥夺掉一个人的生命,似乎是一点道理也没有的残酷行为,却每天都在发生。
她抬起头,望进男店员的眼里。「我在调查雪君姐的死亡。」
镜片后面的眼睛睁大。「啊、啊?」
「新羽,妳真的觉得谢律师的死有疑问?」
她眨眨眼睛,看向站在一旁的唐宝儿。「宝儿,妳什么时候来的?」
长发美人微笑。「我在店里一会儿了,妳刚刚在仓库的时候进来的。可能妳出来以后,就一直专心在看报纸,所以才没发现吧?」
她皱起眉头。「是这样吗?」
唐宝儿摇头,不置可否,回到刚刚的话题。「如果妳觉得谢律师的死有疑问,为什么不去跟警方说?」
她叹气。「我目前有的证据不多,大多也只是一些猜测而已,我怕警方不会接受我的看法。」
「证据?」唐宝儿歪头。「妳找到什么证据了吗?」
她抿紧嘴。「我去问过大楼的住户,大多数人都说,那天凌晨在睡觉,没听见什么异常。管理员也没有注意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过,有人记得那天晚上好象有看到一辆比较陌生的车子,停在地下室的停车场里。」
「警卫没有记录吗?」
她扮个鬼脸。「进我们大楼的地下停车场,不需要经过警卫室,只要有卡就成了。不过,就算要经过警卫室,我怀疑那间老是空着的警卫室,到底有什么用处。」
「如果要卡,」唐宝儿困惑地皱眉。「那么不就表示那辆车子是住户的吗?可能是有人换新车吧?」
「我也是这么想。」她叹气。「所以,我打算晚上到顶楼去看看,说不定会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顶楼?那里会有什么?」
她耸肩,摇摇头。「我总觉得,那里一定有一些东西,只是被遗漏了。」
「那也不要晚上去吧?为什么不白天去?这样不是很麻烦吗?没有灯光。」唐宝儿的眉头皱得更紧。「而且,如果真的像妳所说,这是一桩谋杀案,新羽,我觉得还是请警方来调查比较好。」
「是、是啊,」邓文忠这才回过神来,紧张地说:「新、新羽小姐,还是请警察来吧。」
「我只是上去看看,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的。我有预感,我一定可以在那里找到有用的证据。」
唐宝儿看着女孩顽固的表情,摇头。「至少,也别晚上去吧?为什么不能趁白天的时候就先过去呢?」
她静下来,低垂目光,神秘地勾起嘴角。「……因为,有一些东西,是就算有光,也不一定能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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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姐将「晓梦轩」交给她真正的用意?
好几天,他一直思考她说过的这句话,却怎么样也参不透她说这句话的意思。
池姐当然不可能预先知道谢雪君的死亡,更不可能知道后面的发展,所以新羽口中的「用意」,指的必然不是她在调查谢雪君死亡的事情。
那么,会是什么?
他觉得很不安。
她说谢雪君是被谋杀的,她要找出证据,证明她的想法,却不肯告诉他她到底在找什么……她还没有原谅他。他很清楚知道这一点。
那一天之后,两个人之间回复到平常的相处模式,暂时停战,但那只是表象。那不是容易遗忘的一件事,更精确一点说,他害怕那甚至是无法弥补的。
然而,这不是他眼下最关心的事,他更担心的,是她所谓的「调查」。
这些天,他一直注意着她的行动,深怕这个脾气刚烈的小女孩会在一时冲动下,做出什么傻事,却始终没发现到任何的异常,似乎,是他多心了。
但是,这样的平静,却让他的心更加忐忑。
沉思地摸摸下颏,他谢绝了侍者递过来的酒杯,悄悄溜出父亲坚持要他出席的酒会,将一干无趣的所谓政商名流拋在脑后。
走出饭店门口,随手在路上招来出租车。脱下外套,拉下窒人的领结,他开口要司机往「晓梦轩」的方向前进。
车窗外,灿烂的景致往后退去。夜,才刚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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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空,挂着一轮太过盈满的银轮,这是她到台北来以后,第一次看见的满月。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巨大的月亮,肥润、丰硕的圆,近乎妖异的银光,从月的边缘滴落下来,将整个顶楼天台映得明亮。
冰冷的风吹动,咿呀一声,门打开来,脚步声在楼梯口处响起。
她站起身,看向熟悉的高大身形,右手悄悄伸进口袋。「是你?」
「小羽,跟我回台中去吧。」张敬德看着她,眼神有些焦躁。「现在就走!别再管这些闲事。」
「张敬德,我告诉过你了,就算我回台中去,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好!」他干脆地应允。「没关系,我们回台中去。只要妳肯回去,要我永远不去烦妳也没关系……小羽,算我求妳了,好不好?」
「你是从停车场上来的?」
「小羽!」他咬牙。「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不是跟妳开玩笑!」
她冰冷地勾起嘴角。「我也不是跟你开玩笑。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连这里都不会离开半步。」
张敬德威胁性地踏前一步。
她往后退。「张敬德,你再踏前一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到时候,你连一块钱都拿不到。」
「小羽!」
她看着他,眼神没有一丝动摇。「我说得出,做得到。你信不信?」
他瞪着她,恨恨地吐一口气。「是!没错!我是从停车场上来的。妳早就知道,何必要我来说!」
磁卡自动管理的地下停车场,是整栋大楼安全上的最大漏洞。从那里,不需要经过警卫室或管理员室,外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大楼。只要没有调阅监视录彩带,根本不会有人发觉谁曾经从那里出入过。
「我反复想过,台中那些人没有理由跟我上台北来,池昆良更是不可能动手破坏『晓梦轩』……」她警觉地观察他的反应。他真的很紧张,为什么?「张敬德,那些打破『晓梦轩』橱窗的人,是你找来的?」
「小羽!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你回答我。是?或不是?」
他瞪着她。「是!是!妳明明知道,我就是要妳回来台中,回来我身边,我没有意思要伤害妳!」
「但是,你没有必要做到这么绝。」他……太紧张了。望着那张自己曾经爱过的脸,她努力思考这其中的蹊跷,突然,一个冰冷的答案在心底涌现。「……张敬德,除了找人来砸『晓梦轩』,你还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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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哥,」水晶风铃声激烈地敲动,他用力推开门,劈头就问:「新羽呢?」
邓文忠慌张地扶了扶眼镜,灰败的表情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孟、孟杰,你跑去哪里了?我、我找不到你……新、新羽小姐,留、留了这个给我。」他举高手上打开的手机和录音机。「说、说如果、如果她、她九、九点还没有回来,要、要我打电话报警!」
他瞪着他,隐约听见电话那头的风声人语。「她去了哪里?」
「谢、谢律师跳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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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胡说什么!」张敬德诅咒。「小羽!快跟我走!」
她摇头。「不,你走不到哪里去了。张敬德,是谁?你杀了谁?」
他瞪着她。「我没有杀人!」
「那么,宝儿呢?」她握紧了拳。
「什么宝儿?」他的脸色别白。「我不知道妳在说什么!」
她又往后退一步。「你知道,这栋大厦要激活电梯,一定要有磁卡才行。你从地下停车场可以进来,但是没有磁卡,你必须用爬的,才能上顶楼来。」她注视他没有半点汗湿的头发。「你别告诉我,你是叫管理员放你上来的。」
「小羽!」
她摇头,抬高声音:「宝儿,妳还不出来吗?妳看见了,张敬德这个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把事情愈弄愈糟而已。」
被月光照得明亮的天台,只有风声吹过。
「小羽!妳说什么宝儿,我不认识那个人啊!」
她冷笑,伸手取下脖子上的项链,伸直胳臂,琥珀坠饰在苍蓝的夜空中摇晃。「宝儿,妳再不出来,『羽化』就下去了。我不会觉得可惜的。妳知道。」
一声长叹,温柔的声音响起:「我不明白,新羽,妳怎么会猜到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