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知道了什么?为何这几日来频频试探?初时的有礼与些许豪气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专注的凝望与故意的接近。
他的冷漠,只有对她与宁香之外的人。而渐渐地,她也发现,他的喜怒开始以她的行为和反应为准则。
明明她从未流露女儿态,为何总感觉他已经知悉?
蓦地,一道灵光闪过脑际。
宁香?
她的好徒儿!
满脑子只有如何惹是生非,算计他人,该再罚她多站两个时辰!
深吸愈益转浓的香气,他情不自禁伸手攫住璩若影的上臂。
"我以为,我们不该只是同行的陌生人。"
"那就收起你的好奇。"他语气中隐约的恳求,牵动她的情绪,也让她原本坚定强悍的语气掺人一丝柔和。
"来不及了。"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怎可能轻易放弃?
"你的过去如何?你把我当成谁?我没兴趣知道,劝你将心思转移到赤云教那班人身上。"她转头看他,口吻相当挑釁。"如果季嬿敢再对宁香不利,我发誓,我会杀了她!"
相对於她认真的警告威胁,晏郡平只是满不在乎地笑道:"随你。"
与他相约婚盟的女子,他曾经最深爱的人,怎会是如此无所谓的反应?
凝睇他的眉眼,她不无惊讶。
"她是你的未婚妻子,你不在乎?"
"我说过了,随你。"他耸肩,仍旧是带著轻忽的笑容。
她凝望他,想确认他的反应是真是假,却在他看似毫不在意的笑眼中,发现深沉的、几不可见的伤痛。
那抹伤痛,令她心口一绞。不再言语,她甩开他的手,飞纵而去。
在她离开后,晏郡平方展露出真心的愉悦笑意。
至少她没有赶他离开,这是个好现象,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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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大哥,你到底做了什么?"谢宁香凝望晏郡平,语气埋怨。
这几日她站桩的时间明显增加,已无力再多做埋怨,再加上师父最近开始教授功夫,让她累得像条在路边喘气的狗。
说得好听,有体内真气之助,她精进飞快……
她怀疑其实根本是挟怨报复!让她累到连想馊主意都懒。
"没做什么,不过引蛇出洞而已。"
"你耍你的心机,为何拖我下水?话先说在前头喔,如果我累死了,做鬼都不会让你安宁。"
晏郡平仍只是笑,而后靠向谢宁香,以额抵著她的额问:"你难道从不好奇若影的真面目?"
谢宁香学著他故做神秘的样子,亦压低声量道:"好奇死了,难道你有办法?"
他摇头,一脸无奈。"我进不入她的心,由你去吧!"
"我没有你的狡猾,你去才对。"她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不,你能近她身,你去。"他奸笑。
"才不,你能影响师父,你去!"她冷嘲。
"三番两次以你的安危来威胁我,可见她多重视你!"他的语调露出恭维。
"可是最近只要你靠近,师父的气息就开始乱了,可见她多在意你!"她的语调显出崇敬。
"宁香,你是若影的徒弟,所以你去。"他用头衔压她。
"晏大哥,你可有师父的过去,还是你去吧。"想扣帽子,门都没有!
"我认为……"
谢宁香与晏郡平就这么蹲在树下,大声地争论不休,无视於在不远处打坐的璩若影。
"倏——"
约莫一寸粗、二寸长的细枝笔直射入两人之间,中断了他们的争论。
静默降临,而后……
"师——父——"谢宁香咬牙。"每次都用这招,不认为过於缺乏新意吗?"
"达到吓阻效果即可,何需考虑新意。"
"说得也是。"她眯起灵活滴溜的半月眸,不怀好意地问。"吓阻我们的嘈杂,还是吓阻我们再度扰动师父您的心绪?"
"谢宁香,身为一个徒儿,你胆量愈来愈大了。"璩若影冷笑。
"快别这么说,我只是尽一个好徒弟的本分,助师父您走出藩篱。"
"藩篱?"璩若影失笑。
"难道不是吗?"
"黑纱是垂幕,隔绝外界探视,心,才是真正囚笼。"晏郡平开口。
"揭开垂幕,樊笼便不存在了吗?"璩若影凝视他的眼。
"至少,会找到开启的方法。"
"我看到你的眼神充满冀盼,揭纱,是你想索取的代价吗?"
"不是,所以你可以不掀。"晏郡平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她瞪著他,心底恼怒。
真是够狡猾!
如果她拒绝,他一样会夥同谢宁香,天天在她身边絮叨吵闹,让她不得安宁。
而她仍旧得受制於答应他的承诺中,被动地等待他不知何时的兴起。
她真的受够了!
受够了他们的骚扰,也受够了他的过於热切与频频试探,如果揭开头纱能阻断一切不该有的纷扰,那就揭吧!
"宁香,你来揭。"璩若影背倚树干,双臂环胸,对谢宁香命令道。
"我?"
"你不是非常好奇为师的相貌吗?我的好徒儿。"
谢宁香手指仍呆呆地指著自己,连打好几个冷颤。
她不否认自己是个好徒儿啦,但师父做啥说得如此阴恻恻地,好似随时等著教训她一般。
她走至璩若影身前定住,望著黑纱背后依稀可见的冰冷神情。
师父坚定决然的反应令她不安,也让她有些害怕。
这一掀开,会不会……反成事端?
心念一动,她转头望向身旁的晏郡平,见他亦是双手环胸地倚树而立,姿态虽看似闲适,眸中的期望却热切得惊人。
蓦地一阵心悸,她反倒犹豫了。如果事情不若他们所以为呢?
"怎么,后悔了?"见她迟疑,璩若影嘲讽。
"不!"一鼓作气,谢宁香将笠帽掀落。
清秀,是她对师父面目的第一印象。
中等之姿,若说平凡,却又有双闪动冷芒的眼。
这双眼,在客栈初见时,是含带些许玩笑恶意的,但现在,这双眼却让师父变得好遥远,不可亲近。
她转头看向身侧,那个散发著骇人热切的男子……
嘤郡平楞楞地望著那张意料之外的容颜,任由错愕、震惊、失望与不愿置信的情绪在他脸上交杂,终至死灰。
世间最残忍的事,莫过给一个几乎绝望的人希望之后,再狠狠打碎!
只因一念之差、一时之错,他究竟还得要付出多少代价?
晏郡平仰头朝天大笑。他早该知道,早该知道——
没有所谓奇迹!
转身,脚踏离踪之步,他飞快消失於她们的视线之内。
"晏……"
谢宁香欲追赶,却让一颗石子给击中穴道,将她定在原处,无法再行走。
"师父。"她回头轻语。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璩若影冷望她,眸中有轻浅责备。
"我不知道……"晏大哥的神情,好似隆冬覆雪。
"满意了吗?"
"师父,宁香非是存心!"她一脸悔恨。
璩若影叹息。"正可让你明白:人的过往心伤,禁不起笑闹与试探。"
"晏大哥他……"她咬住下唇,担忧地问:"他会不会再来?"
"你认为呢?"她反问,解开谢宁香被制住的穴道。
谢宁香无语,叹气,而后垂头慢慢走开。"我……去站桩。"
第六章
"彤儿,别躲了,师兄带回你最爱的莲香糖!快出来,彤儿……"俊挺颀长的身影在枝荫浓密的林间穿梭寻找。
奇怪,纵使很习惯在林中寻找彤儿的身影,但如此感应不到她的气息,却还是头一遭。
"彤儿,你再躲,师兄可要生气了!"一贯平缓温和的语调已经渐渐渗入急躁,自上山之前就已经萦绕在心头的不安逐渐扩大。
忽地灵光乍现,想起他最爱待的簌竹斋,或许她躲在那里头也说不定。
身随意动,晏郡平马上奔往簌竹斋,由敞开的门窗望人室内,却只见里面空空荡荡,无有人影。
"到底会在哪儿呢?"难掩的失望写在脸上,他垂眸思索。
不对!
无论是他或者彤儿,只要离开簌竹斋,必会将门窗闭妥,而季嬿从不被允许进入的!
晏郡平急忙奔至室内,环顾四周后,心陡然下沉。
只见竹墙上,有用剑刻成的两个大字。
"真相。"他缓缓念出,在心底琢磨著这二字的意思。
龙飞风舞的字迹,是彤儿所刻写无误,但一笔一划,含著强劲,而在挑捺之际显现的潦草,却不似她一向俐落明快的风格。
问题是,在他最锺爱的书斋之内,留下这两个明显是处在匆忙慌乱情形下所刻写的大字,绝不可能是恶作剧!
不妙……彤儿危险!
一阵心慌意乱,他飞身奔出簌竹斋。
踉踉跄跄地,顺著脚下随风低舞的只只花鹤指引,他的心惶乱愈盛。
希望这只是彤儿突发奇想的恶作剧……
但她在他眼前洒下花鹤的泪颜依然在心头盘恒不去,与他的心意相违背的,是他的理智不断告诉自己——她绝对不可能拿这样的心意来开玩笑!
不祥的预感愈来愈强烈,晏郡平跟随绵延的花鹤,快速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