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败给你了。"她摊手,仍是无奈。"大哥只叫我在大婚前看好你,可没要我确保你在婚后的行踪。"
"怎么做?"她双眼一亮,照耀在之前的泪珠上,格外灿烂。
"这个,"严纤纤自袖中掏出红色瓷瓶。"花烛之夜,在大哥尚未回房时倒入合卺酒中,你便有机会可以逃走。"
这么干脆?
"这药管用吗?"她无法不怀疑。
"你怀疑我提供的药?"她蹙眉,扁了扁嘴,气闷低嚷:"之前使用'柳台云雨',不也成功瞒过晏神医而使得计谋奏效吗?你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这样说也是啦,以晏大哥的能为,竟然没发现她们在茶中下药,这除了显示药性之好外,也证实纤纤姐识药能力之高。只是有个问题……
"药效多快发作?"
"对大哥而言,两、三杯酒便已足够。"
"既然这药如此管用,那敢问也得喝合卺酒的我呢?"
被她逼视的眼锁住目光,严纤纤反射性回答:
"当然是一样昏迷。"
"呿!"谢宁香料睨她一眼,不屑地转身离开。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严纤纤拉住她,塞给她另一个青色小瓶。"所以你需要解药。记住,务必在饮酒之前服下。"
"为何如此帮我?"看著手上的两个小瓷瓶,她很是疑惑。
"我说过,那只是权宜之计。"
"我该向你道谢,但为何我总有一种落入圈套的感觉?"她眯起俏眸。
"你想太多了,是你的眼泪,让我不得不帮你。"两面不是人,她好哀怨。
"是吗?如果你骗我,我会让你后悔!"谢宁香撂下警告后才转身离开。
"哎呀,恩将仇报,真是辜负我一番心意了。"严纤纤摇头,缓步离去。
高树上的人,将院内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你不出面?"晏郡平轻问。
"不。"璩若影低头思考,而后抬眼望他。"师兄,你可知擎烈其你交手时,并未尽全力。"
"我知道。"晏郡平苦笑。
两人功力相差悬殊,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若严擎烈真尽全力,他绝无生路。只是他不免疑惑,以严擎烈的年岁而言,怎会有如此深厚的根柢?
"那时因为心绪太乱,无法好好思考,现在则是愈想愈不对。"
"愿闻其详。"
"擎烈心思缜密,不可能没发现纤纤与宁香暗地里的勾当;再者,以他的个性,不是容易让步之人,但在莫离山上,他干脆好言得过於异常。"
"你意思是——他纵容这一切发生?"
"也或许,他才是策动一切的人。"她靠向主干,说出一直以来的疑惑。"擎烈在崖底发现重伤的我之时,便以婚约为救命条件,而明知道'璩若影'这名字是随口应承,他却接受得理所当然,从没问过我的真名。我的名字、我的身份为何,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这么听起来,倒像是寻找替代。"
"我也常这么想。两年来,我与他可以是朋友,亦似兄妹,却从无夫妻间该有的情意。虽说他只对认定为至亲的人展现关怀与保护,但我却总觉得他的温柔并不是针对我。现在,我总算想通。"她折取细枝,以其上之叶轻轻滑过晏郡平俊逸的脸颊。"师兄,当初我们因为宁香像过去的彤儿而注意到她,进而保护她,他当然也可能因同样的理由与我订亲,是不?"
"宁香和严擎烈?"晏郡平蹙眉。
"擎烈向来不提往事,所以我只能私下猜测,而宁香身上与擎烈相似的气息流动,却引起我的怀疑。再说,纤纤虽看似娇弱,心思却相当细腻诡诈,怎会看不出宁香和擎烈之间的不对劲?所以我猜想——即使纤纤不一定知道缘由,也能从擎烈的态度中看出端倪,因此顺水推舟,设了这些局。"
"所以你才决定不插手?"
"将宁香交由擎烈保护,我很安心。"她轻笑。"再说,我们恐怕也插不上手。"
"说的也是。"他握住她调戏的枝叶,缓缓将她拉近。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了。"她垂眸低语。
"你指季嬿?"见她点头,他轻笑。"我将药引打入她体内,她只能等著功力褪尽,身躯慢慢衰竭而死,无法再成气候。"
等著功力褪尽,身躯慢慢衰竭而死……这不是比死更为残酷的凌迟吗?
听著他轻描淡写的语调,望著他毫不在意的笑容,她很是惊心。
"师兄,从前的你,不会如此狠绝。"
"师仇时时谨记,无法忘怀,之前不理,原是想等药性蚕食,但她丝毫不知悔悟,一再逼杀宁香,只因怀疑她是你。彤儿,"他将她拥入怀中,叹息道:"你大概不知,师兄很早便爱上了你,恐怕在你还搞不清楚对师兄是依赖还是爱情时,我就已经开始自我欺骗对你只是兄妹之情。"
"师兄……"
"你不知道,季嬿却看得分明,所以她学习你那份依顾、那样惹人怜疼的娇弱,可是她却学不来你的傻气以及不顾一切的付出。而我锺情的对象,任凭如何自我欺骗,自始至终却从没变过。"
"我不懂……"惊喜来的太多,会令她一时接受不来。
"你懂的,"他看著她惊喜、迷惘又有些害怕的神情,笑得好温柔。"当我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忍受季嬿对你的杀意时,便下如此决断。这么做也许狠绝,却远远比不上她的罪愆。彤儿,你怕已不再心慈的师兄吗?"
师兄怎能用如此温柔的表情,说出对他人其实很残忍的处置?
璩若影迷惑地看著他,蓦然明白他自重逢以来的种种反应与行为,并非如她所以为的伪装心绪,而是真的变了性情,不再是从前那位尔雅和善的君子神医了。
"你知道吗?"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哀伤。"有很长一段时间,师父对你的拘礼气得紧哪!在我面前骂你骂得可凶了,还老是嚷嚷要将你书斋内的书全部烧掉,被我阻止下来。"
"这是年纪愈大,个性愈顽吗?"晏郡平盯著她的表情,不甚明白她为何突然转变话题,心底深处因而升起一抹惶恐,怕她会开口拒他。
"也许吧,但我想他应该比较乐见你现在的改变。"
"所以?"
"这几日来我一直在想,死亡,本来就是每个人都会面对的事,只是时间迟早而已。而师父那样豁达豪气的老人家,对生死根本不放心上,又会有什么不甘?或许正如你所说的,是来自於未见到我们两人的喜事吧。"
"也或许,他是不甘心还没能成功烧了簌竹斋。"他敛眉沉思,彷佛很认真地在估量这个可能性。
她看著他正经蹙眉,后因愈想愈有可能而渐渐发慌的表情,蓦地笑了开来。
"终於笑了?"他轻抚她的脸,著迷在她的笑容里。
"其实害不害怕不再心慈手软的你,是个根本无须思索的问题。"她轻轻摇头,脸颊摩挲著他的大掌。"师兄说对了,对我来说,你永远是你,单纯地,就只是你!所以无论师兄变得如何,彤儿皆会无异议接受。"
"所以,师兄也只会为你而变。"他轻笑著缓缓靠近她的脸,在她闭上明灿双瞳的同时,温柔地吻住她,小心翼翼、细细密密地,好似呵护最至爱的珍宝一般,并且,又习惯性的打散她的发,任其如乌瀑般飞泄而下。
浓烈的情意,在相拥的人儿、在交缠的唇舌间,毫无保留地倾泄。
"还有哪儿要结彩呀——"
远处张罗喜气的吆喝声,再也入不了他们的耳……
缺憾,得到弥补了呵!
尾声
听著由远而近的喝声,谢宁香手中的绣绢也愈绞愈紧。
严擎烈打发众人后,栓上房门,缓步走人内厅。看著坐於床缘,浑身颤抖的新娘,他的神色显现复杂,嘴角弯起邪魅的笑容。
大掌直接掀落盖帕,他握住谢宁香细腕,将她牵至桌前,为两人倒酒。
"不晕了?"他取笑道。
"别……别开玩笑了。"她讨好地陪笑道:"你是我的夫君,我欢喜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再昏倒呢?"
"是吗?"他怀疑地看她,两人交错双手,额抵著额饮尽杯中酒。
她眼珠儿一转,强压抑下心底的害怕,主动偎近严擎烈,语气甜腻地娇喊:"夫君,为庆祝我们完婚,让我敬你一杯。"
她将酒杯注满,递给身旁人。
"再敬一杯,恭贺所有人皆得圆满。"
除了她之外!她咬牙在心中补充。
"第三杯,则敬师父让你我结缘。"
放著她的慌乱不管,她绝对会记仇!
已经四杯了,药性应该快发挥了吧?
为了确保她逃得成,还是多劝他酒好了。
谢宁香不停为严擎烈倒酒,不停劝酒,眼看著他一杯杯黄汤下肚,却毫无任何昏迷迹象,心中益显不踏实。
不是说两、三杯就已足够,他已经喝了那么多,怎么还能无动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