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术已破,她为何没倒下?南宫璟微微诧异,见少女交握的手中似乎拿著什么,抽了出来,是一张纸。
月光虽微弱,但刁念萸却看得分明,是那张鲶鱼全家福……她猛地挣脱姬秀和,掉头往花园外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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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希望我这样做,我答应你。
所以,如果你要使用任何法术,请把我的身体拿去,别再伤害那些孩子了……
我只是很爱你,妈妈。
冲过花园外的人群时,似乎有个女人叫著她的名字,但刁念萸没有回头。
骗人的!骗人的!她没有死,她还活著!
记不起的记忆片段开始浮现——父母一直忙著修行、传教,连她生病了,也没时间陪她……他们神秘地做著某些事,不让她知道,家里的某些房间,连她也不能进去……
她身体原就虚弱,父亲被指控为邪教负责人後,她开始生病,而母亲破天荒地亲自照顾她,带她上医院,在媒体面前哭诉丈夫与自己多么爱家,绝不可能以邪术害人;母女俩独处时,则嘱咐她对外人该怎么说……夜里,母亲喃喃诅咒的声音伴她入眠……
後来,父亲在狱中自杀了,九玉公会的副会长也死了,据说是被她父亲咒杀的,消息传来,她看见母亲露出兴奋又痛恨的眼光……她病势更重,自知大限己到,坚持出院回家,她将母亲带到她曾偷偷打开的那个房间前,告诉母亲,如果她需要拿人做邪术实验,就把她的身体拿去……
「不是这样!」她掩面尖叫,「妈妈爱我,爸爸也爱我!他们没有使用邪术害人,没有!」
母亲说她找到了古老的法术,可以让她从这个奄奄一息的身体解放出来,住进一个新的躯壳,还能向害惨他们一家人的人报仇,虽然这法术会使她失去生前的大部分记忆,但只要在施术时加入一点小咒语,她就不会找错复仇的对象,而第一个要报复的人便是姬家女使……母亲兴奋地解释著,仿佛她一直在计画这件事,只等著她自愿奉献出身体……
「没有!我没有死!都是骗人的!」绝望的叫声被风扯得碎裂,狂奔的脚步停不下,但能去哪里?
白天她上了些什么课?
每晚除灵之後,她到哪里去了?她都记不起来啊!
「……念萸!」背後传来焦虑的呼唤声,逐渐接近,「等我,念萸!」
谁在叫她?她死了,早就死了,谁还记得她……一张温和的面容跳进她混乱的回忆中,她猛地停步,回头瞪著奔近的人影。
「念萸……」还以为追不上她了。姬秀和微喘著,见她神色充满敌意,脚步一顿。
「你想收服我吗?」她眼底闪著异样的光芒,「驱魔师,姬秀和?」
他愕然,「不,我没有啊!」夜风拂乱她脸颊旁的发丝,显得妖魅疯狂,周身弥漫著浓浓邪气——是因为镜俑之术已破,原先受制的邪气开始涌出吧?
他润了润唇,试著安抚她,「我不是驱魔师,我是姬秀和,我们一起除灵的,你忘了吗?」试著走近她,「念萸,我——」
「不要动!l她厉声喝道,指尖紫光隐隐,「你再走近一步,我就杀了你!」
姬秀和只得停步,「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决事情,南宫老师不是那么不讲情理的人,我会跟他沟通,他不会伤害你的。」向她伸出缠满绷带的手,柔声道:「我答应会陪著你的,不是吗?」
「你骗我!」可……若真是骗她,为何要为她受伤?哪一次碰到恶灵,他不是挡在她身前保护?
她咬牙,愤怒尖锐地指责:「你们都在骗我!我没有死!我还活著,我能说话、能走动、还有心跳,你们……」右手按上心口,原想证实一切只是场恶劣的谎言,手掌却摸到死沉的静寂——胸口空空荡荡,没有心跳……
她眼神空洞,娇小身躯像是僵成了石雕,一动也不动,任由姬秀和走近她,将她的手从心口拉开,把浑身冰凉的她揽入他温暖的怀抱。
「你……」她失神半晌,语音破碎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已经死了?」
「第一次见到你,我只觉你身上的气息不寻常,後来你报出自己的名字,我去图书馆查旧报纸,查到十年前的新闻,上头有你的照片,照片上的你……跟现在的你,一模一样。我又回族里查资料,但我看不出你是以何种法术复活,也没感觉到镜亭的邪气,直到南宫老师出手才……」他迟疑地解释著,顿了下,柔声道:「我不认为你已经死了,看你……身体的状况,应该只是进入假眠的状态。」
她恍若未闻,自己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结果是谁保护谁?若没有他,她恐怕早已被恶灵夺走这个依附的躯壳,成了幽魂一缕。
所以有人说她穿的是旧式制服,所以她不记得每夜与他在一起之外的任何事,所以她不知道章鱼烧,因为她生前这种食物还没开始流行……她惨然而笑,「为什么不除掉我?我是恶灵啊……」
「你不是恶灵。」他坚定地抱紧她,「你若是恶灵,我早就没命了。你找上我,而非女使,是希望我能帮助你,不是吗?」
「你想帮助我?」对了,以他敦厚温柔的性格,是不忍她日日夜夜游荡,所以陪著她除灵,希望使她的魂魄安定,不去扰乱生人吧?
他眼神是压抑的,似乎还保留了什么没说,但她无力再问,心在扭绞,却一滴泪也流不出——因为她是陶俑吧?没有生命的陶俑,不会流泪,也不会受伤,他为什么要保护这样的她?保护一个靠邪术复生、徘徊在世上的亡魂?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这个身体没有心,不是吗?
「其实我没有死,对吧?这是恶梦,或是玩笑,对不对?」她自语,摸著自己的脸蛋,恍惚地朝他微笑,「你摸摸我,我在这里,不是吗?如果我死了,你根本摸不到我啊。」
「你当然还活著。」他依言抚著她凉冷的颊,心头酸楚,「我摸得到你,你就站在这里,活生生的……」
「假眠状态超过一年,复活的机率就趋近於零,她的身体虽然还留有一口气,但几乎等於死了。别自欺欺人,秀和,你说这种话,对她并没有好处。」冷冷的声音传来,「还有,你最好离她远一点,比起一般人的精气,你的灵力是更好的能量来源,你再接近她,不只灵力被她吸尽,连性命都会有危险。」
他脸色日渐憔悴,都是因为她?刁念萸一惊,正要退开,却被姬秀和抓住,转身面对著走近的南宫璟。
那防备的模样,俨然与那具陶俑同一阵线,欲对抗他这个师父。
南宫璟脸色一沉,示意青莲、佟星年停步,独自走近两人。「你既然知道镜俑之术,就不该对她有所同情,这种邪术之下的牺牲品必须出於自愿,她是存心要帮施术者作恶,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这种法术的细节。」头一次反抗南宫璟,姬秀和掌心发汗,抓紧刁念萸发颤的小手。「我也知道,陶俑应该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只会照施术者的意思去杀人,但她没有这么做!」
「所以你认为她还有救?镜俑之术已经解开,她这个躯壳随时都会消灭,然後魂飞魄散,你要怎么救她?」
魂飞魄散?刁念萸无法自己地颤抖,她不想死,更怕再也不能和他相见啊。
「还是有方法的。镜俑的原理在於施术者与……被利用者的目的相同,才能比一般咒术发挥更强的力量,既然她能反抗施术者的意思,就表示她也许另有施术者不知道的目的,从这一点下手,或许能让她解脱——」
「解脱了又如何?被邪术利用过的灵魂不能转生,从这个躯壳解脱出来的,只是个恶灵——」
「她不是恶灵!」姬秀和忍无可忍地大叫,他曾将眼前这名男子视为目标,认定他是一位法力高强、崇高严谨的术师,现在才发现他的心根本是冰块做的!
「人身、陶俑,还不都是暂住的躯壳,为什么灵魂寄居在非人的躯体里,就要被当成恶灵?即使灵魂本质邪恶,具有人的躯体就能被原谅吗?如果当驱魔师就得像你这样没血没泪,眼睁睁看著一个受苦的灵魂,却不肯出手拯救,我宁愿当个普通人,只求能保护她!」情急之下,已然口不择言,「再说,你自己还不是包庇过恶灵?!」
见南宫璟神色一冷,他才发现自己误触了老师生平最大的憾事,愧疚地别开眼,但仍是不肯让步。
老师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么说是冒犯了,只是希望他能了解,毕竟他也有过相似的遭遇,这份无法割舍的情感、迫切地想要保护对方的心情,真有如此难以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