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魏霓远?」刁念萸吃惊,精神全回来了。「是那个很有名的小男生……呃,十年前他确实是个小男生,长这么大了啊。」好奇地绕著魏霓远观察,「他第一次登台时我就注意到他了,脸蛋嫩得像水蜜桃一样,让人想咬一口……咦,他好像有化妆?」
「学姊……真的在吗?」魏霓远左看右看,就是不见对方半点踪影。
「她正在看你。」而且靠得很近。姬秀和目光锁住两人之间越来越短的距离,唇边的浅笑渐渐凝住。
「前两天我还感觉得到她,今天什么感觉都没有了。」由於先前见过刁念萸,察觉好友带著她的魂魄,傅珑树并不惊恐,现在却完全感应不到了。不必姬秀和解释,他也知道这女孩日渐虚弱,撑不了太久。
见魏霓远还在努力寻找刁念萸的身影,他忍不住翻个白眼,「小魏,眼睛不必瞪得那么大,这和个人的特殊体质有关,就算你拿放大镜来,把眼睛微血管瞪到破掉,也看不到她。」
「可是我想看她啊!身为秀和的好友,你都看过她了,我怎么可以没看过?」不死心地继续张望四周,浑然不觉自己在转头之际,嘴唇数次险些擦到刁念萸脸颊。「秀和,有没有办法让我看到她?」
「他好聒噪哦。」刁念萸深感幻灭地叹息,「小时候的他很可爱,怎么现在变成这样?我原本期望他长大後会像他爸爸一样帅,现在这模样是不差啦,可是太秀气了,我还是喜欢比较稳重、有男人味的长相——」
身子蓦地被往回扯,她愕然回头,看著彻底失去笑容的姬秀和。「干嘛?」
「秀和,你……」看著好友双手交替地做出宛如风筝收线的动作,魏霓远顿时目瞪口呆。
傅珑树也愣住了。
「我还要去医院,得去搭车了。」姬秀和不动声色地将隐形的红线拉回来,从容地向两位好友颔首,「明天见。」
目送姬秀和离开图书馆後,魏霓远才狐疑地发问:「他在做什么?我才几天没见到他,他就——」硬生生忍住有损友谊的「脑袋秀逗」四字,双手模拟著风筝收线的动作,「这是什么意思?放风筝收线?还是某种神秘的拔河仪式?」
一个人在那儿煞有介事地收著一条看不见的线,看得他心里好毛啊。
「我猜和学姊有关。」头一次看见总是不缺笑容的姬秀和笑不出来,他唯一想得到的原因只有这个。博珑树背起书包,补上一句:「而且是因为你。」
「为什么是我?」魏霓远大感冤枉,不服气地追上好友的脚步。「我连学姊都没看到啊!我做了什么?难道你看到了吗?」
「就算看到,也不跟你说。」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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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拉我?」红线遭姬秀和缠绕在手上,刁念萸几乎完全贴著他,被他拖上公车。「去医院也不用这么赶啊!」
「我昨晚说了,今天放学後要去比较远的医院,得提早搭车。」姬秀和在靠窗的位子坐下,笑容仍未回到脸上。
要找尸体,当然是去殡仪馆或大型医院的太平间,这两天他们已逛遍附近的医院,没有找到适合的目标,今晚得跑远一些。
「有吗?」在记忆中翻找一遍,毫无印象,她有点不高兴,「就算这样,也没必要硬把我拉走啊!我第一次亲眼看到明星耶!为什么不让我多看一下……」
发现他表情郁闷,她猛然顿悟,「你吃醋啊——」
他忽地欺近,在她颊上浅啄一记。「你知道阿树给我什么吗?」
「不就……图书馆小姐印的资料吗?」属於他的温柔气息沁入她的心,忘了继续追问。
刚开始有这亲密举止,他还有些腼腆,後来大概是仗著没人看得见她,最多当他行为怪异,也就越来越熟练,往往转头之间就偷得一吻,倒是她每次「遇袭」後,脸颊都要热烫好半天。
说来神奇,不具实体的她,连探头到行驶车辆的引擎内,都感觉不出机械运转的热气,为何独独对他的吻有如此真实的感觉?
「这两天我利用午休时间去图书馆找旧报纸,找到一些特别的报导,由於是胶卷,要请图书馆小姐印出来,才能给你看。」
白昼阳气太盛,她多半处於沉眠状态,而他查资料时都是正午,她通常睡得正熟,连他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姬秀和打开那叠资料,「这些是你父亲刚被指责为邪教负责人时,站在你父亲这边的言论。」
她一凛,探头看著那一篇篇影印自旧报纸的报导。父亲门下的信徒出面为他辩护,说他以神奇法术救了他们的亲人,虽然索取的代价相当高昂,但确实治好了病人,正方与反方的意见数量不相上下,并非一面倒地控诉她父亲。
「我想关键是这一篇。」他翻到一篇报导,「有位母亲想帮儿子戒除毒瘾,找上你父亲,你父亲要求的代价是让她大病七天。法术完成後,对方确实有两个礼拜很安分,但後来又开始吸毒,还在家里放火,烧死了七个人,他母亲也严重灼伤,而那人则因吸毒过量而死,那位母亲出面控告你父亲以邪术诈骗,从这之後的报导就全是负面的。」
「我不记得发生过这些事。」她毫无印象,但牵扯到父亲被指控的过往,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思索了下,「有个说法是,人对某样事物特别著迷时,往往是因为被生前嗜好此道的鬼魂缠上,但是自己没有动念,鬼也不会主动缠身。依我推想,你父亲可能不擅长驱鬼,所以用了特别的咒术,才会要求那位母亲付出健康作为代价。
「法术应该是成功了,但对方没了外在的诱因,却没戒掉心里的魔,事情才会演变成这样,而大众无法理解这么多,只看到七条人命的惨剧,还有痛失爱子的母亲,媒体再加以渲染,即便有任何为你父亲辩白的声音,也都被忽略了。」
刁念萸愣了半晌,微哑地道:「你好聪明,只凭这些报导就想得到这么多。」虽明白他是想洗脱她父亲的冤名,才将事情如此解读,但她的心吸收了这些话,已是深信不疑。
「南宫老师常说,事情不能只看一面,像我们这种对神秘领域有所接触的人,更有义务发掘真相,不让其他人被臆测的言论误导。」他的「自言自语」已引来几位乘客的侧目,他不予理会,又翻到另一篇报导。
「在你父亲自杀的同一晚,九玉公会的副会长暴毙,医界解剖的死因是心肌梗塞,报纸却只在左下角辟了一格说明,其余版面都是关於邪术、咒杀的探讨,这明显已经失之偏颇了。何况咒杀步骤繁复,你父亲被关在牢里,也不可能弄到足以进行咒杀的法具。」
「是啊!我一直相信爸爸不会做那种事!」她激动握拳,「这些话妈妈也跟记者说过,可是最後报纸都没有写出来!大家都相信公会的说法,没有人相信我们!」
「还有,我拜托表姊彻底查过镜俑之术,在古籍中找到一些零碎的记载。南宫老师抹掉那些红字时,法术就破了,你原本该在那时就倒下的,却直到见到你母亲时,法术才完全解开。记得吗?南宫老师说你的头发被剪断,还沾了血,他以为那是某种特殊的仪式,可老师学识虽然渊博,对这件事却完全想错了,而我也弄错了。」
因为她母亲使用邪术,就认定她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不堪的目的,却忘了考虑其他细节,他和老师都犯了同样的错误。
「不然呢?」她屏息,如果那不是母亲为了将她利用得更彻底的邪术,会是什么?
「那是镜俑的衍生术,目的只有一个——以施术者的生命做代价,换取镜俑的灵魂不灭。我想,她是希望万一法术失败,至少还能见你最後一面吧。」
看著震惊的她,他轻叹,「倘若她真的将你当成工具来利用,一开始就该杀死你,让镜俑的效力发挥到最大,何必费事地让你的身体保留一口气?」
刁念萸愕然半晌,喃喃道:「所以爸爸没有用邪术害人,妈妈也不是真的想杀死我……为什么变成这样?」涣散的瞳眸里,唯一凝聚的只有悲哀,「如果我们都没有错,为什么会被逼成这样?为什么……」
「别太激动,会耗损你的元神。」面对她如此残酷的遭遇,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空泛而多余,他不再赘言,只是敞开怀抱,尽力以自己的所有包容她。
太多的环节出错,重重叠叠地压下来,压垮了三个人的一生,谁是谁非,已经难以追究,告诉她这些,是希望她能走出这阴影,不要背负著父母害死人的罪恶感活下去。
察觉怀里的她身形渐淡,又开始陷入昏睡,他垂下头,怜惜地轻吻她发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