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山中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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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况,你别这样。”承祀语气无奈。“你还是带他们回去吧,我不需人服侍。”

  “不,老况要跟着少爷,不管少爷说什么。”他亦十分固执。

  “老况,如果你一定要留在这里我不反对,但别想要我跟你一块留下来。”

  “少爷不喜欢这里没关系,反正少爷走到哪,老况便跟到哪服侍。”老况破涕为笑,一脸喜孜孜。

  瞪住老况刻划着皱纹的眼睛,干瘪的身躯,承祀无法想像老况跟他窝在树屋的情景,尤其又将届临寒冬,风烛残年的老况怎么捱得过?

  正当他的良心饱受煎熬时,一阵冷风袭来,在老况单薄的身躯打漩,他看到老况机伶伶地打颤起来。

  况丽立刻拥住祖父,娇嗔埋怨着,“爷爷,清早要您多穿件衣服,您说什么都不肯。这里可不是洞庭,您也不再是年轻小伙子了,万一着了凉,咱们还得背您到县城找大夫呢!”

  这番话像利刃般插进承祀猝不及防的胸口。

  从小承老况照料的画面在脑海里卷掠而来,他心头一阵激动。

  他知道老况倔起来时有多固执,如果他一意孤行,只有累着老况。罢了,反正就快过冬了,他原本也打算另找地方避寒的,住在这里无妨,等到春暖花开,再来打算吧。

  于是承祀留了下来,一住就是一个冬天。

  好不容易冬天的最后一场雪落尽,连绵的春雨却困住他,而为风湿疼得全身无力的老况,也绊住了他想离开的脚步。他实在放心不下老况的病躯,可又不耐烦困坐愁城,这才趁着天气晴朗,出来透气。

  奔雷可好了!

  老况一家来了之后,奔雷就返回洞庭。难为他守候了他半年,两人原是敌对的状态,若不是天行的命令,奔雷大概不会想理他吧。

  这个想法令承祀不乐意了起来。老实说,他宁愿跟在他身边的人是奔雷,也比老况那一家子好。

  至少奔雷不会让他有拘束感,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但老况一家人却像无形的绳索绑住了他的脚。

  尤其是丽儿,成天跟着他,快把他烦死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他约略捉摸到况丽的心思,可他只把她视为晚辈。那是当然的,她老爸况民几乎算得上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尽管况民足足大了他七岁。

  反正,他对十三岁的小况丽兴不起一丝男女之情。事实上,他目前对任何女人都没兴趣。

  骗谁啊?

  承祀的心房刺痛了一下。

  脑子里盘踞的婉约身影提醒他,他并不是完全的无动于衷,而是这份感情不被世俗所接受,不伦得连对自己承认都觉得羞愧。

  突如其来的一阵烦躁,令承祀想跳进湖水里冷静自己。他拨开挡路的半人高杂草,走向离瀑布较远的湖畔。蹲下身伸手进湖水,一刹那的冰寒澈骨的感觉让他全身一震。

  冰的好!

  他掬起水往脸上泼,冰冷的水温似乎安抚了心头的烦躁。

  深深呼吸着早春的湿冷空气,承祀整个人神清气爽了起来,直到此刻才觉得肚子有点饿。看向半掩在云雾中,快到中天的一轮金阳,已是近午时分了。

  湖里的游鱼众多,不乏肥嫩的令人想大快朵颐的鱼种。承祀决定为自己捉几尾活鱼,当作是午膳。

  他脱下身上的锦袍和鞋袜,走下湖水,冷冽的寒气自脚底往上冒,他连忙运功遍行全身,不一会儿便气血畅通,身体暖和起来。

  承祀像个顽童般和湖里的鱼儿捉迷藏,倒楣被他捉到的,就只有成为今天的午餐了。

  一条条的鲜鱼被他扔到岸上,算算有五条,够他吃的了。于是他放弃捉鱼,悠然地游起泳来,直到腹中的饿虫再抗议,他才上岸准备了枯树枝,找了几块大石头,将湖边一块区域的杂草拔干净,开始升火烤鱼。

  他将鱼剖腹清洗干净,串上竹签,放在烤架上,一切都是这么完美,只除了空气中有股很刺鼻的腥膻味。

  突然间,地面上出现的朦胧黑影激起了他的危险意识,一阵寒意自还滴着水的发梢电传到脚尖,他直觉地弹跳起身,眼角余光捕捉到黑影正面的瞬间,但觉得背脊发凉,心跳急促加快了起来。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面对着张牙朝他咆哮,利爪在阳光反射下泛出冷厉光芒、有一个半人高的白色巨熊,他只能不断地往后退,连弯身拔出脚踝上系的匕首都觉得有心无力。

  白熊朝承祀步步相逼,不时发出狂吼,张开的狺狺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令他头皮发麻。

  它到底想干嘛?

  如果只是要鱼,湖里还有很多啊,要不然地上的也可以给它。

  承祀这时真羡慕所谓的会兽语的奇人,如果他也懂兽语的话,就晓得这只熊到底在吠个什么,该不会是想吃他吧?

  这是承祀头一次和熊面面相觑,他一点也不敢小看这只熊的本事,尤其又是在他空手时……正这么想之际,熊大概觉得玩够了,突然朝他冲撞过来,他连忙扭身避开。可这熊虽然体形庞大,身手却十分灵活,一把利爪像带着倒勾的铁掌猛袭向他,他只得狼狈躲开,而趁势挥打在熊身的几掌,像打到铁板似的,震得他手掌酸痛,白熊却一点事都没有。

  强撑约一拄香时间,承祀一个踉跄,气喘吁吁地跌入水中,那只熊仍不放过他。眼看他就要英年早逝地死在这只莫名其妙攻来的白熊手中,一枝翎箭咻地破空而来,强猛的劲力直贯进白熊巨大的头颅,白熊凄厉地低吼,庞大的身躯往他这里压下来,他赶忙一个翻身,往更深的湖里游去。

  等他余悸犹存的从水面中浮出,在水花四散的迷茫视线中,捕捉到屹立在湖畔石头上一身猎装、恍若天神的俊美少年。

  背对着阳光的颀长身影,看起来十分神气,一只大弓随意挂在手上,背后则有一袋翎箭。

  英气飒爽的漂亮眉眼揶揄地瞅向他,一边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只有无邪少年才会有的淘气笑容。

  承祀心里暗暗讶异,深山之中竟有这等高手,这个少年究竟是谁?

  第二章

  刀光灿起落下,一只熊掌俐落地和熊身份离,正在烤鱼的承祀,在瞄到大熊腕部喷出的猩红血液时,脸色骞然发白。

  “你不觉得这么做太残忍了吗?”他忍不住嚷道。

  “残忍?”着猎装的少年杏眼一瞪,从鼻孔哼出他的不以为然,如冰玉撞击般的清脆嗓音朝他数落着,“刚才它想将你生吞入腹时就不残忍吗?你将鱼开膛剖肚来烤,怎么又不觉得残忍了?我不过是在它归天之后,把它这双沾满血腥的手掌烤来吃,又算是什么残忍了?”

  承祀语塞。

  自幼养尊处优,别说从来没被人用这么不敬的语气顶撞过,连客气一点的谏言都没人敢在他面前说,如今却被一个乳臭未干、领下无须、俊秀精灵的少年——偏偏又是他的救命恩人——用这种口气教训,他只能在一旁气得干瞪眼。

  “喂,别这么不服气。”少年睨他一眼,口气仍是大剌剌的。“瞧,为了咱俩的一顿午膳,你一共抓了十条鱼,全把它们上架烤了,而我不过是宰了只熊。熊有熊命,鱼没有鱼命吗?大家都是一条命。要论残忍,今天你了杀了十条命,我不过是要了熊一条命,所以你比我更残忍。”

  少年就着湖水洗净熊掌,趁着承祀发呆思考他的话时,将熊掌上了烤架,不慌不忙地从腰上系的一只皮囊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罐子。

  承祀不得不承认少年的话有理。熊有熊命,鱼自然有鱼命,若比残忍,他的确比少年残忍。况且死了的熊,是计较不了人对它的残忍的,以前他又不是没吃过熊掌,刚才那样说真是假道学。

  “我追大白有八天了。那家伙冬眠一醒来,就四处找东西吃,数名猎人因它受伤,一名老樵夫被它吃了去,附近村落的居民被它骚扰得日夜不安。我是看不惯它耀武扬威,才出来找它,没想到这畜生狡猾得紧,懂得跟我捉迷藏,不过还是终于在这里逮到它了。”少年注视着烤架上滋滋作响的熊掌,对于掌上肥嫩的油脂流口水。他拔开先前拿出的罐子瓶盖,将罐内呈金黄色泽的液体倒在熊掌上。

  “那是什么?”一阵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承祀顿觉口水直流。

  “野蜂蜜。”少年冲着他一笑,唇红齿白的笑容竟让他有些失魂。“是熊最爱吃的一种食物,也是搭配熊掌最适合的佐料。我是看咱们有缘,才分你尝尝,可别再跟我说什么残不残忍了。这世界是弱肉强食,不是被吃,就是吃掉对方,你当大白是吃素的吗?”

  承祀同意少年的话,可是……“照你这么说,那些柔弱无依的人,不是注定受欺凌?”从洞庭一路到达四川西北,他见过不少孤弱的百姓遭到欺凌的凄苦,也曾忍不住出手管了一两桩闲事,因而有所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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