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李白。”
“李白?”他失笑,开始对这纤细的女子感到好奇。
“如果那夜的月色就像今晚,我有理由相信李白会在文德桥捞半边月。”
他发出低沉的笑声,“你真是中西合璧的最佳典范。”
“真是对不起。”察觉自己的失态,她不好意思地低头。
“为什么要道歉?你说起诗人的模样,就像这套红色礼服古典的设计一样,很适合你。”
她笑了笑,多亏脸上的半截式面具,遮蔽一半的不起眼。
“快倒数了,你不进去吗?”只要稍感不自在,她就会竖起保护网。
“你不习惯接受赞美?”
“我有自知之明。”
“显然你自知的与别人不同。”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好近,她的心跳开始不规律。
这时,卖力的主持人以兴奋的声音高呼:“各位嘉宾,令人兴奋的一刻即将到来,现场倒数二十秒,迎接新年!”
里头开始响起庞大的倒数声:二十、十九、十八……
她抬起头,直觉地以为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他不该站在这里与她虚度。
“你快进去吧!”
他仍然微微一笑,不为所动。
主持人又说:“大家没忘记吧!新年的那一刻,要记得给你的舞伴拥抱和亲吻!”
现场应景地响起一阵尖叫。
“会来不及的。”她更是窘迫,开始动手抵在他的胸前推着。
他抓住她的手,心情甚好,笑问:“你进去吗?”
十、九、八、七……
“不。”她慌乱地摇头。
五、四、三、二……天呀!
所有的灯光熄灭,她陷入一片墨黑。
她的身躯蓦地偎进坚硬的胸膛,她的唇被另一个温柔的触感覆盖,她不自觉地捶着他的胸口,他牢牢握住不安的小手,将她抵到身后的石梁,唇瓣密实相贴。
她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心跳如擂鼓,他的气息让她惊慌、酥软,她想转动螓首逃避,却反而加深他的吻触,她立即身体疲软,瘫在他有力的怀抱中。
这个吻太长、太密,超出社交礼仪太多,但是没有人记得起,直到高空鸣起巨响,加上众人的惊呼。
灿烂的烟火五光十色,朝天绽放。
两人紧紧相偎,他的唇终于离开她的,低语呢喃:“新年快乐。”
她想回以祝福,喉咙却干燥得无法出声。他抚摸她颤抖的红唇,适才的疑问得到解答,这张自然的唇吻起来的感觉真是好得无法形容。
他的手滑到小脸上的面具,她彷佛被惊醒,紧张地压制住差点被掀开的防护罩。
“不要。”
她的声音颤抖得好娇弱,他真想瞧瞧面具下她真实的表情。
“我也可以拿下我的。”
“不。”她惊恐地拒绝。
“为什么?”
“这是化妆舞会,不是吗?”她轻轻拉下他的手。
她的笑容飘忽、沉静。
今晚适合一场美梦,但他已经过了游戏的年龄。
“我好冷,可以麻烦你帮我拿披肩吗?”他有话要说,她却率先打破魔障,只怕是梦境太美,清醒太苦。
他凝视她许久,才应允:“好,等我。”
他的背影消失在入口,她迫不及待地拾阶而下,仓皇逃脱。
良久,他握着毛茸茸的披肩,独自面对湖心弯月,若不是披肩的触感太真实,他会说服自己仍在虚幻梦里。
这场梦很像童话故事,有华服、有音乐、有王子、有公主。
但她,没有留下玻璃鞋。
第1章(1)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左青琉疲倦地轻捏肩膀,漫不经心地走进拥有三十年历史的古老公寓。
“真希望有座电梯。”很显然的,她是在渴望着不可能的奢求。
在昏黄的灯泡照明下,她认命地一步一步拾阶而上。掏出钥匙,开启一方天地,这是属于单身女子的公寓。
“铃铃。”充满精力的电话声响好像在讽刺着她的筋疲力尽。
“喂?”她尽力让声音持平,希望对方不会听出她的软弱无力。
“姊,是我。”
“青璃?怎么这么晚打来?”听到妹妹的声音,她着实松了一口气。
客厅的钟敲下十一点的报时声,一只布榖鸟滑稽地从钟里弹出,咕咕啼叫。在一人独居的公寓里,她喜欢拥有这样的家电,好像就不会太寂寞。
“呃……我刚刚去同学家念书。”
“哦?要考试了吗?累不累?你才高一,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弄坏身体,知道吗?”
“嗯。”左青璃先是应了一声,然后欲言又止,“姊……”
“嗯?”左青琉累得不疑有他,心想着待会儿应该先做什么?先去洗澡,还是给自己煮碗面慰劳一天的辛劳?
“我……”
妹妹嗫嚅了好久,始终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她才察觉异状。“怎么啦?是不是缺钱用?”
“不是。”
“还是……交男朋友了?”不知不觉,青璃也长到了少女情怀的年纪。
青璃比她略微娇小,肌肤白里透红、身材玲珑有致,鹅蛋脸配上黑白分明的晶亮明眸,使她从小就受到异性的另眼相待,她是那种走在路上不乏有星探发掘的美人儿。
左青琉站起身来,反观玄关长镜中的自己。她的身材修长,站在青璃身边略显高瘦,裹在牛仔裤里的一双美腿匀称修长,可惜有不穿裙装的习惯,暴殄天物;她的五官不算突出,眉不浓不淡,发不长不短,鼻梁挺直小巧也不怎么翘;她个性保守,不论气质、外貌都是中规中矩,加上那副戴了十年的眼镜,也难怪她常自嘲她的一切都符合了“中庸之道”。严格说来,她不漂亮,但自有一股沉静的韵味,稍加打扮仍会亮眼迷人,但她没有时间浪费在打扮上。
她不受异性青睐,曾有过的一段情,最后也是不了了之,此后也没有机会再接受过任何感情。这样的她能给青璃什么建议?说起栈锝面的经验她实在是少得可怜。
“不是啦……怎么可能?”左青璃是标准的人美声甜,她轻快地否认,然后才吞吞吐吐地说:“姊,我想……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我想去打工好不好?”
左青琉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柔声探问:“为什么?”她与唯一的妹妹相距十岁,生活步调与环境自然不同,但是两人之间从来没有代沟,因为她们懂得尊重对方。
对左青璃来说,姊姊愿意把她当成一个独立、成熟的个体,这点让她很感激,而她也知道姊姊为了这个家牺牲多少。
“姊,你常常都这么晚才回家吗?”
“不常。”事实当然完全相反,不过她不会让妹妹知道。
左青璃轻笑了声,露出她慧黠的一面。“姊,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会回答得很快?”
居然被一个小她十岁的女孩看穿心思,尽管这个人是她的妹妹,左青琉还是脸红了一下。在这一刻,她明白了妹妹的想法。为了减轻她的经济压力,青璃才会有此一提吧。妹妹的体贴,让她不由得鼻头一酸。
“青璃,你的功课压力不轻,你好好念书,别烦恼其他的。”
“姊,我不希望你这么辛苦,我花费不多,你别兼这么多工作好不好?”
一股哽咽让左青琉一时之间回不了话……善良体贴的青璃,永远值得她这样对待。
大学毕业那一年,快快乐乐二度蜜月的父母竟然遭遇空难,那年,她二十二岁,青璃也才十二岁。突逢噩耗,在邻居的帮忙之下,她打起精神勉力处理完父母的后事,让两个相爱的灵魂一同安置在风景秀丽的阳明山顶。
她哭得两眼通红,但是心里没有太多惊涛骇浪似的苦痛,当她立在双亲并肩微笑的遗照前,感受到的只有强烈的感动。
他们是她所见过最相爱的一对夫妻,她知道在坠机前的那一刻,他们是微笑着紧紧相拥,救难人员告诉她,当他找到他们时,两人的手交叠紧握,面容庄重。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他们浓厚的幸福奇迹似地安慰了她与青璃的伤痛,在这个小屋里,她们感觉父母没有离开过。
这个小家庭人口稀少,因为她们的父母都是孤儿,也只有两个女儿。两姊妹自此孑然一身,幸好有一个公寓作为容身之地。她一手担起长姊如母的责任,小小年纪便痛失双亲的妹妹早熟而独立,从不令人担心,妹妹的坚强看在她的眼底,只有心疼,现在,居然还想分担她的责任。
青璃很争气,国中毕业即考上台北的公立名校,由于住在桃园转乘不便,加上她的好友董玉卿愿意提供住所,青璃便开始了外宿的高中生活。
这些日子对左青琉来说并不好过,她是咬着牙兼了三份工作才熬过来,但是她极力不让妹妹知道她的疲累。青璃不住家里,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因为就算她工作得再累,也不必再担心妹妹会否内疚。
然而,日复一日的工作将她的精力蚕食鲸吞,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在董玉卿的鼓吹之下写了一本言情小说得到录用,意外地发现这比同时兼三个工作还要稳定,所以她辞掉小夜班的兼差,维持在补习班上课,偶尔兼个卖场晚班,就这样也开始了半写作、半上班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