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残忍。」她细声的控诉听来如此微弱,就像一只被困死的囚鸟。
「你知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残忍?你因为上一代的阴影,不敢走入婚姻。芃芃长大后,是不是也重蹈你的覆辙?你给了她一个最坏的榜样!你白痴的以为你这样做就是最好的决定,却不知道你将害惨她的一生。你是最残忍的母亲!」他严厉的苛责刺痛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无惧地迎上他的注视,脱口而出:「若不是因为爱你我就不会如此!」
他点点头,她看不出那表示什么,他的眼神太复杂、太迷离。她别过头,并不后悔讲出这句话,她不介意他在她血淋淋的伤口上再多划上一刀。
她蜷坐在椅子上,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感觉到她的异样,又握住她的手,她累得没有力气躲开,他开口了,但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闭上眼,她坠入黑暗。
***
第10章(2)
秘密一定藏在这里!
罗奇打开这扇白色雕门时如此肯定。他找了好久才在一个隐密的小抽屉里找到钥匙,冯羽桑的昏睡不会太久,他得利用这短暂有限的时间,自己找出秘密。
门内是一个浪漫悠柔的绮幻世界。一字排开的大小柜子,全摆满了一个个的相框。他不由自主地移向那一个个精致漂亮的相框,照片被两个抢眼的女子占满。照片中的女人二十来岁,长得十分美丽,那神韵跟羽桑倒有几分相似。另外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女孩,他看了好久,才认出那是冯羽桑。
照片中的女人,他肯定不是董媚芝;因为董媚芝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上面。而且他也见过了她,他想起了巴箴和冯靖邦口中的「冯靖柔」,暗自推测「她」就是冯靖柔。
这些上百张的照片可说是记录了冯羽桑的童年成长过程,但却只有前半段;照片中不见冯靖邦,也不见董媚芝,只有那个可能是冯靖柔的女人。
那么,冯羽桑的秘密,应该是来自冯靖柔。他把冯羽桑的惊吓、冯靖柔的坠楼、冯靖邦的叙述联接在一起,整理出这样的定论。
他拿下其中一幅二十寸的照片,那是冯靖柔的独照,他翻转到背面,在夹缝边发现一小截黄纸;他将相框打开,却意外的掉落出一张纸。
他拾起纸,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张皱巴巴的纸一定是放了十年以上的时间。一张泛黄的纸,上头还有许多触目惊心的黑红色血迹。冷不防的,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那是冯靖柔的遗书、诅咒!」
他惊讶地转头,看到了巴箴。巴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走向他:「冯靖柔在临死前写了一张『遗书』,然后把它含在口里,自十二楼高的医院顶楼跳下。这张汇集冯靖柔的悲愤、泪水、爱恨、怨怼与血的遗书,经由鸡婆与世俗的佣人交到羽桑手上,成了羽桑一生都挥之不去的可怕梦魇。」
他看了巴箴一会儿,才低头细看手中的纸张,一行足以震撼他五脏六腑的字映入他的眼中,扰乱了他的思绪。
我以我的血和生命起咒!代董媚芝承受一切罪孽的冯羽桑,生生世世都得不到
爱、幸福和婚姻!
他反反覆覆的看着那一张纸条,好像明白了,但他不敢确定。他回头望着巴箴,希望她为他说明。
「这就是羽桑的致命伤,她其实是个很宿命的人,她没有勇气挑战命运,因为她怕失去你。她爱你,你也爱她;偏偏……她一直逃避,你一直给她伤害。」巴箴的语气平平的,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为什么?」他百思不解,「为什么你能看得如此透彻?」
「因为我是局外人,所以我看得清楚,更甚而,我可以操控结局。」
「你的目的?」虽然如此,他仍相信她一定有她的目的和理由。
她耸耸肩,「我只是认为,相爱的人应该在一起,冯靖柔的诅咒并不成立,但羽桑却深信不疑。而你,是唯一可以破除诅咒的王子。」
「那么你呢?你将何去何从?」他不相信她会留下来陪他们共组四人家庭。
「我要去哪里并不是重点。如果羽桑问起,你就说我陪吴奇隆去当兵了。」
「可是他四度脱臼,又不用当兵了呀!」他曾在音乐演奏会场听人讨论此事。
「那……」巴箴偏着头思索,「那你就说我去当他的特别护士好了。」
他摇头,「我怎么觉得我好像从没了解过你?」
她笑了笑,「你了解羽桑就好了。」她指着照片,「她就是冯靖柔。」
趁着罗奇正专心看着那些照片时,她悄然离开。她要去做最后一件事:叫羽桑起床。羽桑会上来三楼,看到这一切;然后,她就要走了。
为了报答冯家对她的栽培,为了帮她最好的朋友得到真爱,她一直留在冯家。现在,她要走了,或许不会再回来,也或许还会回来;但就算回来,也是好久以后的事了。
***
冯羽桑疯狂的捶打着罗奇,而他,只是动也不动的让她发泄。
「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她哭吼着,「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狠心的掀开我的伤口?你难道看不出我的痛吗?」
他甩开她的手,「我是在治疗你的伤口,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肯跟我说?宁愿去相信一张纸也不愿相信我!」如果她愿意用心体会,他心里的痛并不亚于她。
「那是诅咒!」她又吼了回去,与其再受一次更大更深的伤痛,倒不如现在做个了断。「你到底要把我逼到哪里你才甘心?我已经没有后路可以退了。」
「我不要你退,更不是在逼你。」他强迫她看着他,「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一开始,我愚蠢地以为我是回来报复你的,我骗过了自己,也骗过了你。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到你就读的学校去教音乐,更不会到台湾来。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看看这个世界,不要再躲在你的象牙塔里了!」
「陶曼莎呢?你为什么要让她跟你一起到台湾来?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羞辱我!」
「冯羽桑,你搞清楚,我不是变态!陶曼莎是我的经纪人,她理所当然要陪我来台湾。」他犀利的眼光瞅着她,「你还是怀疑我们的关系?我承认,她的确当过我的情妇。」见冯羽桑那圆睁愤怒的眼,他连忙又补上一句:「但那是在认识你之前。」
「你何必解释?这与我无关。」她幽幽的说。
「当然有关,而且很重要!」他实在搞不懂这个女人,明明很在意,却要装作不在意。「给我机会,也给你自己机会,让我们一起破除冯靖柔的诅……」
「不要!」她猛然推开他,「不要提这件事!不要!」
他无奈又生气地看着她,「我要怎么说你才会懂?」他真的没有办法了,她的执拗与胆怯实在可以磨掉一个人的耐性。
「什么都不要!这是你唯一该做的,而我会非常感激你。」
「狗屎!你明知道我做不到!」他一生气,又开始怒吼。
她退后几步,接着跑下楼。他留在原地,空虚袭卷而来……
***
她还是逃了。
秉持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逃到了澳洲,她与巴箴求学时所住了七年之久的房子。
她站在房子前注视它许久,一下子曾有的回忆又涌上心头,像一波波汹涌的潮水,几乎将她淹没。
这房子已经是别人的了。
她看着这栋与她共度了七年欢笑泪水的屋宅,如此告诉自己。早在五年前,她匆匆离开后,冯靖邦便把房子卖了,而她自己,是压根儿没想到会再重返这充满各种记忆的屋子。
奈何,现实总是与她背道而驰。她,终究还是回来了,什么都没有带,包括芃芃。
她打开那一小扇铁门,在门边找到了一张纸,上面写了联络电话与地址;她毫不迟疑地找到了上面的威廉先生,她决定了,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把这栋屋宅再买回来。这是她仅有的了。
威廉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先生,但不是这房子的主人。「我只是帮屋主管理这栋房子,并定期请人来打扫整理。」
「屋主不住这里?屋主在哪里?你能不能帮我联络?我想买下这栋屋子。」
隔天,她住了进去。
「他现在人不在澳洲,但他愿意把房子先借给你住。」威廉递给她一串钥匙,她仔细一瞧,发现屋主连钥匙都没换过,就连她所留下的木乃伊钥匙圈也还在。
打开她睽违了五年之久的屋子时,她错愕的说不出话来;屋里的摆设,竟与她临走时一模一样!唯一改变的,大概只有后院那棵桑树吧!
她离开时,它才那么一点儿大;那是罗奇陪她一起种下的。现在,它长大了,大得可以当树荫。为此,她买了一张藤椅,放在树下,无论白天晚上,她都会在那坐上一段时间;偶尔,会想起过去,想起芃芃,想起罗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