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
这是她十年来,第一次以近似撒娇的口吻向他提出要求,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想念她孩提时代「小鸟依人」的模样。
他还记得,她小时候最讨厌喝中药,每一次都会用软绵绵的语气向他撒娇,直到他心猿意马受不了,帮她把苦不堪言的汤药灌进自己肚子里为止。
他也还记得,她小时候特别乖巧柔顺,不论他说什么,她都会百依百顺,乖乖的依偎在他怀里,受他疼爱,受他呵护,接受他的亲密与怜惜。
他也依然记得,那一年她的眼里只有他,心中只有他。
而现在,她的眼里再也容不下他,她的心中再也没有爱。
是他亲手毁了这一切……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多希望那些导致他们感情破裂的往事从未发生过。
只要能够唤回她的爱,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当他许下誓言的那一刻,彷佛有一道光从神殿的上空降临下来,映照着威武凛然的上帝神像——
「喂!发什么呆啊?」依人失去耐性了。
看,她小时候都会甜甜的喊他「四哥」,现在却只肯叫他「喂」。
他的小依人,已经不再爱他了……
「我陪你上去。」东川浩司抑下满腔苦涩的心情,带着她搭上升降机。
「董事长……」工头皱眉看他们跨上铁架桥,似乎不太满意他们挺而走险的举动。
「没关系,她是我……妹妹。」这句「妹妹」说得很勉强,「她是杂志社记者,想来采访你们施工的情况。」
「这样啊……那好吧!我的大小姐,你要小心一点,从这里摔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工头苦口婆心的交代。
万一东川集团的宝贝千金有什么闪失,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可赔不起。
「谢谢,我会小心的。」依人像只快乐的小鸟,沿着铁架桥拍摄师傅们神乎其技的雕琢功力。
「原来是妹妹哦!」
「我还以为是他女朋友。」
正在用钻孔机凿洞的两名工人互相咬耳朵。
东川浩司提心吊胆的守在一旁,看着她跳来跳去,一颗心也跳得七上八下。
「当心!」他紧张兮兮的抱住她,以免她不慎失足,造成他一辈子的遗憾。
「你不要大惊小怪好不好?」依人没被骇人的高度骇着,反倒被他吓了一跳。
几乎一般女性都有惧高症,为什么她没有?东川浩司恨不得扯下领带,将这个勇敢的小女人绑起来,然后直接派一辆礼车送她回家,从此再也不准她踏进施工现场一步。
「董事长,你妹妹好漂亮。」工头扛着一台机械经过时,随口跟他聊聊。
「嗯。」他比谁都清楚。
才一转眼,他的小鸟依人又飞出他的臂弯了。
「请问,这些图腾是不是仿照『泰姬玛哈陵』的外墙雕饰?」她向一名老师傅请教。
「不一样,虽然有点异曲同工之妙,可是纹路风格迥然不同。」老师傅叼着一根烟回答。
「够了没?」他形影不离的跟上前,再让她待下去,他的心脏恐怕负荷不了。
「还没。」依人跨过一台磨石器,往一扇刚安装好的五彩玻璃窗迈进。
这个角度不错,夕阳余晖透过玻璃窗洒进大殿,瞬间营造出五彩缤纷的光辉,如此神圣耀眼的一幕,不多拍几张太可惜了。
她将镜头对准玻璃窗,拍摄夕阳折射出来的绚烂光彩。
好刺眼……没想到黄昏的阳光这么灼亮。依人赶紧移开相机,中止拍摄。
「走,别拍了。」他已经受够了,一把搂住她的腰,带她脱离险境。
她眼冒金星,暂时看不见,只好任由他搂搂抱抱,拖往升降机的方向。
「两位慢走!」这对身娇肉贵的东川兄妹愿意离开现场,工头再开心不过了。
说时迟,那时快,依人跨向升降机时,一时眼花看不清楚,突然踩了个空,脚一滑,整个人当场往下坠。
「董事长——」
这是她摔下地面之前,最后听见的一句惊喊。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感觉自己好像落地了,可是她……为何一点也不觉得痛?
依人惊魂甫定,慢慢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她睁开眼,抬头一看,泪水立刻进出眼眶。
东川浩司?!
居然是他!竟然是他!
原来她跌落的瞬间,是他奋不顾身,紧紧抱住她、护住她,然后陪她一同往下坠。
结果,她安然无恙,毫发无伤。
而他……而他……
「四哥!」她忍不住哭喊出来。
依人……
东川浩司眉头一皱,缓缓瞠开双眼,尽管浑身剧痛不已,他的双手仍然紧紧地将她拥在胸前,死也不肯松手。
涣散的目光,正好望见至高无上的上帝神像,依稀看见一道白光从天而降。
由他耗资重金,请人打造的上帝,竟然笑得好得意……
忽然,他想起刚才在袍神圣的雕像前所许下的誓言——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难怪他会摔得这么惨,完全应验了「肝脑涂地」的下场。
「董事长出事了!」
「快叫救护车!」
在场的工作人员全部涌向他。
「四哥,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她的泪一滴一滴落在他脸上。
依人……他的依人,是否平安无事呢?
他想伸手摸摸她,帮她拭去泪水,可是……他动不了,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四哥,四哥!」她不停的哭唤。
一抹淡淡的微笑,跃上他的嘴角。
「终于……又听见你喊我四哥了……」他的气息相当微弱。
「四哥……」
「依人乖……别哭……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四哥!」
「董事长!」
东川浩司闭上眼,逐渐失去意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他的右肩脱臼,右小腿骨折,肋骨断了两根,有轻微脑震荡,还好并未伤及内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东川御司站在X光片前,亲自向依人解释。
「教授,如果是摔伤,而且还是从十五公尺高的地方跌落,手肘应该是受创最严重的部位才对,可是,浩司的手肘却没有半点伤痕,我实在想不通,他到底是怎么摔的?」岚风生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身体正面朝上往下摔,因为右半部先着地,所以伤势全都集中在身体右侧。」
东川御司针对X光片进行分析,「一般摔伤而言,手肘是最容易受创的部位,他之所以没伤到手肘,一定是他当时两手正抱着某种东西,而且还是小心翼翼的抱住,因此落地时才没有撞击到手肘。」
「哦——我懂了,就像这样对吧!」岚风生抱住依人,模拟东川浩司当时英雄救美的姿势。
「对,就是这样。」东川御司点点头,非常满意妻子顺水推舟的聪慧表现。
躺在加护病房的男主角,至今尚未清醒,因此无法看见他牵绊挂念的依人,此时正用一种柔情似水的眼光,含情脉脉的望着他。
「教授,如果我从十五公尺高的地方摔下来,你会不会像浩司那样,紧紧抱着我,陪我一起坠地,当我的肉垫?」岚风生羡慕死了。
「不知道。」含蓄的大男人装出扑克脸,羞于坦承自己内心的真实答案。
他当然会,只是不好意思承认。
「三哥,四哥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依人忧心忡仲的问。
「等麻醉药一退,应该就会醒了。」东川御司绕到病床旁边,帮弟弟把床位调整到最舒适的角度。
「你别担心,浩司这家伙身强体壮,一身铜筋铁骨,这点跌打损伤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你的人身安全比较重要。」岚风生坐在她身边,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都是我不好……」依人红着眼眶,喃喃低诉:「如果可以交换,我宁可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
「如果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你,十五年前的戏码又要重演一遍了。」东川御司叹口气,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她们身旁。
「什么戏码?听起来好像很精采的样子,快点说来听听。」岚风生一脸好奇。
东川御司望着妹妹轻问:「还记不记得你十岁那年,差点病危身亡的事?」
「嗯。」依人点头,回忆道:「我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直到第三天下午才清醒过来。原本主治医生并不看好我会活下来,可是……我仍然奇迹似的苏醒了。」
「的确是奇迹。事实上,你不是苏醒过来,是死而复生。依人,你确实死过一回。」
「什么?一她睁大双眼,「三哥……我不懂你的意思。」
「其实你在陷入重度昏迷的第二天深夜,就已经断气了。」东川御司娓娓道来,「当你心跳停止之后,医生虽然紧急抢救,却还是回天乏术,最后,只好向我们宣布噩耗。我到现在还记得,你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怎……怎么可能?」她简直无法置信,「那我……怎么会……」
「当时,医护人员准备把你的遗体运往冰柜,由我们领回家,筹备后事,可是……浩司却死也不肯放开你,明知道你已经醒不过来了,他还是不离不弃的守在加护病房,抱着你的尸体,唤着你的名字,度过了整整两个小时,无论爸妈他们怎么劝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