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摇摇头,“你没注意到地一开始对我说话时那种不卑不亢的态度吗?这点连号称乃蛮第一勇士的则告都做不到。后来他被则告打倒时那股倔强更是令人赞赏,那是他一直以来所具备的性格,至于他的求饶与嚎啕大哭,那才真正是令人害怕。”他突然住了口,桑儿也不敢追问,只等着父亲的下文。静默一会见后,他才道:“因为他太聪明了,明白唯有求饶才活得下去,而能够在片刻之间舍弃所有的倔强不屈变成懦夫,才真正是令人佩服。唉!中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桑儿被父亲这番话说得情绪如波涛般汹涌起来,父亲的知人、善任是远近驰名的,他从未这样说过一个人,那孩子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晤,她会知道的。
乔棉被抛在一个废弃的帐蓬中,四周摆设相当简陋,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痛,连翻个身都觉困难。她合上眼,提起所有她能提起的怒气,以及活下去的意志力,来抗拒自己的软弱。
冷冷的夜风灌了进来,使她冷得直发抖,暗夜中的寂静竟是如此蚀人心骨的苍凉……她咬紧牙关抵抗疼痛及寒冷,但却克制不住自己地想起策野,眼泪随即滑落了下来。他现在在哪里呢?他还好吗?是否正在担心她?他们俩还有相见的一天吗?然而就算相见了,也马上就要永别了吧……不,别想了,现在能想的只有怎么样才能活下去。睡吧,睡饱了才有精神应付明天的折磨……
自此,乔棉成了乃蛮部落的奴隶,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再加上经常挨打,使她愈来愈消瘦憔悴。天气的剧烈变化更让她苦不堪言,白天热得要命,大家都着轻衫,可是她不能脱衣服;晚上冷得冻人,大家都穿棉袄,她却只能缩着身体发抖。
每天安则告都会来问她同样的问题,对她施以拳打脚踢,她除了咬牙忍受外,已渐渐懂得怎么被打才比较不会痛,以及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安则告才会打得轻些、少些。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支持着她:大哥一定会来救我的!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这信念就像个渺茫的期待,有时她会忍不住猜想策野会不会丢下她,自己一个人走了?但这念头一浮现,她便立刻将它压下。倘苦失去了这点希望,她还怎么活得下去?
这一天中午,她照例被打过之后,倒在一堆木头旁,有些是她已经劈好的,有些则是还没劈的。唉!今天又没饭吃了,因为安则告说她劈得不够,认为她工作不够卖力,所以不给她饭吃。拜托,她从小到大没干过这等粗活,她还能撑着没倒下去已算是奇迹了,还能要求她什么?
蓦然,她感觉到有人走近,挣扎着想坐起身,见来人竟是那位乃蛮的公主,她不禁感到些微的惊讶与戒备。在她心里,乃蛮部落没一个好东西,就算是跟前这看似天真烂漫的少女也是一样。
“卓公子,你……你还好吧?”公主一看到乔棉狠狠的模样,不觉吓了一跳。才几日不见,原本俊美的脸庞竟已苍白消瘦至此,她的心一阵不忍,也伴随着一股怒气。这安则告太过分了,他已虚弱成这副样子,怎么还忍心下手打他?
见乔棉神情戒备他看着她并不说话,她不禁柔声道:“你别担心,我不会害你的,则告真是太过分了,竟然把你打成这样。”
乔棉还是不说话,心里冷笑着。哼!猫哭耗子假慈悲,一个打,一个安抚,以为这样就能得到情报,可惜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她演技再好也没用。
“我叫霍桑儿,带了些药来为你疗伤。天气这么热,你先将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擦药。”公主轻声安抚道,一面朝她逐渐接近。
听她这么说,又见她走过来,乔棉忍不住身子往后挪,说道:“公主请止步,我们中原人的礼仪是不可随意赤身露体的,而且男女授受不亲,怎可让公主为在下擦药!此事万万不可。公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霍桑儿忍不住一笑,“哪来这么多规矩?好吧,药就交给你自己擦。”
乔棉松了一口气,将药接了过来,“多谢公主。”她绝不能让人发现她是女的,在这个世界中女人的危险比男人高得多,若被人察觉地的真实性别,后果可能会生不如死。
“对了,我听说你经常没饭吃,难怪会瘦成这样。所以我特地带了一些吃的来给你,你赶快吃吧,吃不完的可以留到晚上再吃;否则万一晚上你又没饭吃,又要饿一整晚了。”
说到吃的,乔棉忍不住睁大眼睛,这是她现在最需要的东西,想不心动都不行。见公主打开带来的包袱,里面装了些精致的点心和烤羊肉,看起来好像烤得很好吃的样子,她已有许久不曾好好吃过一顿了。
一看霍桑儿将食物推过来,乔棉忍不住狼吞虎咽,由于吃得太猛竟噎到了。霍桑儿立刻倒了杯水给她,轻笑道:“别急,慢慢来。”
等到吃不下了,乔棉的嘴才有空说话,“公主对我的大恩大德,在下真是感激不尽,无以为报,”这一方面是合宜的客套话,一方面也是真心的。此时此刻,她宁愿相信这部落中也有好人,自己不应该以偏概全,误解别人的好意。“好吃吗?”“嗯,我很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了。”“那我以后会想办法再带给你吃的。”“多谢公主。”
“别再谢了。还有,别再公主公主的叫了,叫我桑儿吧,大家都这么叫的。”
“桑儿……很好听的名字,我叫卓天意。”她眨眨眼笑道。
听乔棉称赞她,桑儿忍不住脸红了。“我知道你的名字。你该好好休息了,我明天再来。你的食物要藏好喔,可别让别人知道我来过了。”
显然她是背着族人来帮她的,乔棉心里好生感动。“在下知道。”
“还有,记得擦药,这种药很有效的,我走了。”说完最后的叮咛后,她匆匆地走了,乔棉也得以暂时好好地休息一番。
此后,桑儿每隔一、两天使会来一次,除了送药、送食物,也送来关怀。也由于有了她,乔棉才得以活下去,虽然伤一直都没好过,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但因为桑儿的帮助才不至于恶化得太严重;而那种对未来还存有希望的感觉才是真正支撑她活下去的力量。其实想一想世事的安排也真是矛盾,毁去她的希望和今她重建希望的都是乃蛮人,这恩怨怎生分得清。
“桑儿,你这么经常的来看我,又带东西给我,没有人发现吗?”这一日,乔棉边吃着霍桑儿带来的食物,边聊着天问道。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两人已成莫逆之交,桑儿常趁休息时间偷偷来看她,所以每次相聚时间也不可能太长。
“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没人会发现的。倒是你,我不是带了药给你,你都没擦吗?否则怎会伤势都不见好转。”桑儿带着一丝羞意关心地问。
“不恶化就已是万幸了。怎可能好转?”乔棉笑道。对于加诸在自己身上无法改变的事,她已习惯用无所谓的态度带过。
桑儿禁不住一阵心跳加速,不知怎地,只要卓天意一对她笑,她就会出现这种反应,而最近她总是想着他,愈想就觉得自己似乎愈喜欢他。“安则告每天都打你吗?”
见她点头,桑儿忍不住愤怒地说:“太可恶了!我告诉爹去,要他下令不再打你。”
“使不得,千万使不得!”乔棉见她说着便要起身,情急地伸手抓住她,握着她的手真诚地道:“你待我好,我会不知道吗?其实你有这个心,我已经很高兴了,但是我命该如此,这也是没办法的。”
桑儿被乔棉握住了手,只觉脸红心跳,虽然不好意思,可又舍不得将手抽出来,便让她握着。
乔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想我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可以说是拜你之赐,若你去跟你爹提这件事,我们恐怕就不能再见面了。反正我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你就别再为我费神了,好吗?”
桑儿在她温柔的目光注视下,早已心神俱醉,哪还会说一个不字?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一个她老早就想问的问题,“但是……天意,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可别生气喔。”
乔棉一笑,说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你尽管问吧。”
桑儿心里甜丝丝的,但仍是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是大宋天子派来的使者吗?”
“怎么可能?是可汗太高估我了,我连大宋天子的面都不曾见过,这根本都是那个吕利广为了邀功,故意栽赃嫁祸给我的。哼!这人阴险狡诈,心术不正,我看你们可要多防着他点。”
“哎呀!照你这么说,跟这人在一起岂不很危险?那我姐姐她去主持吕利广的受降典礼,不是……”桑儿说不下去了,心里直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