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纹的电话答录非常精彩,而且别具深意,技巧地招供出她的处境与无奈的心情。
卓纹,多么纤细而美丽的名字啊!
闻名不如见面,见了面才知道这名字不及她气质的十分之一,她本该是个娇娇女,不食人间烟火,被捧在掌心呵护的,谁知竟让自己陷入庸碌、繁忙的漩涡中。
这能怪谁呢?只怪她识人不清。
她“曾经”有位男朋友,简直是集正直、敦厚、上进、帅气、坏胚子脾性于一身的优秀男人,永远体贴她的心意,了解她的情绪。
交往半年,他说他已深深地爱上她,而她也信以为真。
他诚恳的态度,让她的心毫无设防,直到论及婚嫁,他更是诚恳的把饭店领班微薄的薪水悉数交给她,而她也放心地说出她在天母订了一幢预售屋,且她银行户头里的钱,在预售屋完成之时,恰好可缴纳头期款。
结果,他用半年的薪水,连本带利骗走了她七八年的积蓄。
这种经验,岂是惨痛二字所能形容?此后,她致力于赚取房贷,完全把时间投入工作,不再相信男人,也不再谈论爱情。
“纹纹,做什么那么拼命?我把你的话对妈妈说了,她说,女孩子家买什么房子?嫁出去,老公会把一切安排妥当。她还说,里长那个留学美国的博士儿子回来了,要你找一天回来安排相亲……”这是她姊卓敏的声音。
卓纹信手从桌上抽出一张明信片,利落地写下四个大字“长幼有序”。
不知道为什么,她妈妈似乎比较喜欢对她逼婚,她上有一兄一姊,下有一妹,为什么她不逼他们,只逼她?难道她天生长着一张“没人要”的脸?
嗟!没人要又怎样,这年头男人能相信的有几个?一堆登徒子、一堆大沙猪主义者……
她现在已不是柔柔弱弱的卓纹小女子了,她脱胎换骨成自信果断、坚强、主动追求目标的人,她要用行动证明,女人没有婚姻,照样可以活下去。
“姊,你最近在忙什么?都找不到你。我们很久没见了耶,哪天见见面、聊聊天吧……老实说,我又失业了,姊!我可不可以去投靠你?”
“不可以!”卓纹暴跳起来,并且在明信片背后,张牙舞爪地写下这三个字。
卓莲那女巫,竟然还敢妄想她收容她?也不想想当初就是她那对勾魂眼,给她惹来什么桃花劫!
卓莲是个命带桃花的人,只要她待在一个地方超过三十分钟,马上就会引来一群搭讪的男人,甚至当场为她吃醋、拳脚相向的都有。
可是她自己命带桃花也就算了,偏偏她非常“博爱”,常常把桃花散布给十尺以内的人。别人有没有因此获得良缘,卓纹并不想去打听,她所关心的是:那个卷走她七八年积蓄的男人,就是被她莫名其妙的魅力吸引来的。
这件事说来荒谬,卓纹也不想再去勾起伤心往事,只怪自己陷入得太糊涂。
虽然事情已过半年多,但她记取教训,绝不让一身桃花气的妹妹,靠近她十尺以内。
“卓纹,糟了!我们下午一起去百货公司买的别针不见了,怎么办?那可是我打算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耶,拜托你帮我想想,到底是遗忘在哪里了?”
答录机里的声音热闹非凡,翻袋倒筐,慌忙着急的声音不绝,偶尔还间杂零钱落地的声音。别针?怪了,沈菁的别针掉了,她也正纳闷自己的识别证怎么不见了呢?
会不会是遇上了扒手,可是没道理啊!皮包内的钱也没掉呀……莫非遇上了笨扒手?
唉呀!头痛。
她最近好像有记忆力减退的现象,恐是打工打太凶了,她暗忖:最好不要再想下去,否则,头想破了事小,耽误了睡眠时间才真是“代志大条”。
在决定就寝之前,卓纹将零乱的小套房稍事整理一下,待把屋内收拾到令自己初步满意的程度时,广播节目刚好报时六点整。
于是,她又东摸摸、西摸摸了老半天。
窗外,太阳已经悄悄苏醒了。
这一天,卓纹上床的时间比平常晚了六个小时,正确的上床时间是早上八点。
铃……铃……
电话铃声尽职地铃铃作响。
卓纹搞不清楚她的答录机为什么没接去电话,反而让那尖锐刺耳的声音把她吵醒,现在才几点?早上九点半?噢!老天!
卓纹心不甘情不愿的接起电话,才猛然发现她的答录机并没有开启。
“谁?”这是她的电话,打来的当然找她,而她真正的意思是:请对方报上名来。
对方有一阵子的沉默。
“想不出来就写信吧,我的信箱容量很大。”说着就想挂上电话。
“等一下。”那个略微低沉的男性嗓音传来。
卓纹混沌的意识被这“不速之音”轰醒了三秒钟,而后周公又继续把她的意识掳了去,让她陷入恍恍惚惚之中。
“嗯……”她不自觉地呻吟一声,这轻柔、低沉的嗓音,让她有漫步在云端的感觉,使她的睡眠更加陶然。
电话那头的白致弘许久等不到对方有接续性的反应,直觉想挂了电话;但是就经济效益而言,他就这么无功而返,岂不是太不值得了?而且无功而返,向来不是他的一贯作风。
“唉!”他得有番心理准备,在他的处事程序里,从来没有“主动联络”这一项,他的秘书和助理们,会替他做好这个步骤。“请问卓纹小姐在吗?”
白致弘要查出他公司员工的资料并不难,只要在电脑上轻敲几个键,从资料库中调出他要的资料即可。
“我就是。”这可不是给他的回答,而是卓纹梦见有个自称房屋中介公司的人专程登门拜访她。
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卓纹被房贷逼急了,竟连做梦都不得安宁。
“很好。”白致弘对她守在电话旁的表现大加赞赏,毕竟能得他亲自来电告知的机会并非人人有的。
他露出满意的笑容,径自说道:“你一定发现你掉了东西吧?识别证值五百,这枚别针应该价值不菲吧?”
他边说边把玩着别针,一副好似给与对方多大宠幸般的得意状。
“二万二?”卓纹所梦见的是每平一万二的超低价华屋,不禁低吼出声。
她的惊讶疑问句,听在白致弘耳里,却变成是带点羞赧的回答。
“真贵,我保证你绝对吃了大亏。”他相信这枚精致的别针售价不会超过七千元。
“那……该是多少?”她怯怯地问。她的美梦又继续传出每坪房价要下降的好消息,令她有些紧张不安。
“七千!”白致弘笃定地说出。而且他相信她的心虚全是因为知道自己被骗而觉得沮丧,为自己没有深入研究而感到气短。“不过没关系,上一次当学一次乖,花点钱买难得的经验,是挺划算的。”破天荒的,他竟然安慰起她来了。
电话的两端莫名其妙地陷入一阵沉默。
白致弘以为自己无心地刺中了她的伤心处,令她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谁知卓纹正在梦中和房屋中介商讨论地价税、土地增值税的问题,而那中介商竟然不肯负任何税捐责任?
“什么划算!便宜是便宜,不过这是你们公司的策略,那不表示你们可以把纳税责任转嫁到消费者身上……”卓纹在梦中对着那不肖中介商据理力争。
白致弘听得一头雾水,但听完后,竟觉得好笑起来。怎么会有这么直接的人?要理论也该去找商家嘛,他可是无辜的。莫非她被愤怒冲昏了头,有点神智不清?
接着,他听到咬牙切齿的声音。
喝!她该不会想当场把他活剥生吞了吧?
白致弘真佩服自己的想像力,才一点点声音就让他想得天马行空,不过说也奇怪,电话那头的卓纹到底是何方神圣,怎能弄出这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音效来?
然后,他又听到了一阵一阵的嗯哼和呼气声,气炸了的喷气声。
“看你气成这样,该不会是想拿我当你的……食物吧?”他闲闲地打趣道。事实上他想建议她将他当成退火良方……
去!这是什么世界,他怎么变得胡言乱语了?他可是她的老板耶!
对了!他好像还没做自我介绍。真可怜,她气得连问问他是谁都忘了。
“我看我还是自己报上名号吧。”白致弘不喜欢摆老板的架子,不过他也不习惯别人不震慑于他的身份地位。
“没必要!如果你不按照正常的管道来,我们就没必要再谈下去了。”卓纹对梦中的中介商下最后通牒。
她太火大了,什么鬼中介商,死命要把所有的税额算在她头上,他以为她是女人,就吃定了她?她可是消费者耶!哼!
“正常的管道?”他招谁惹谁啦?打通电话,还个东西,还要按管道、程序的?那需不需要透过层层报备?嗟!他白致弘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等窝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