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知道了!”季珞咬住下唇,扶着椅背站起来。“你不须勉强自己,说什么托你照顾,毕竟那只是我爸妈的一厢情愿,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不会厚脸皮来麻烦你,你大可放心!”说完,她很有志气地转了身,一跛一跛地离开。
“季珞。”他叫住她。“你肚子不饿吗?”他记得她要吃的东西已尽数洒落地板。
“不劳你费心,我相信自己再怎么无能也可以喂饱自己的!”
看着蹒跚前进的瘦弱身影,阙扬羽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开口,一直凝视着她远离的背影,陷入沉思。
阙扬羽立于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
台湾的初秋其实与夏天无异,只是白天的高温入了夜渐渐地散发微凉的气息,加上台风来袭,狂风暴雨更添凉意。风雨交加的夜晚,有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变奏曲,诡谲地逗弄人理性下的意识。
他还真是太好运了,睽违十多年的台湾,一回来父母即安排好他的角色,而老天更送他个入冬前最猛烈的强烈台风,原先既定的工作进度一再延后,他已有后悔此行的感觉。
他并非如柏特莱诺所言到台湾度假,事实上,到台湾大半的原因是为了将奥卡的触角伸展至东南亚,而台湾地处陆海空商业的转运点上,当然为最适合之地。目前,他选择与本地企业合作的方式,慢慢踏出第一步,而挑选合作对象即为目前最重要的工作。
奥卡集团在商界早有不小的名气,虽然此次跨国合作之事并未张扬,却有许多企业已提出企划案,表现相当高度的诚意。经过他初步评估筛选后,留下了三大企业体预备做最后的决策。
看了看依旧风雨不断的窗外,他叹口气。“也罢,这样的天气就当作是休假日吧!”转身踱入房间,他忽而想起他已两三天未见到季珞。
那总是充满生气的女人,那天她倔然离去的脸庞在此刻强烈地跃入脑海。
他发现,每当她气冲冲地反唇相稽时,她的眸光照照,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粲然和率真。他不讳言,在这样万般皆乱的社会,她的世界只须用直觉思考,再单纯不过……他脚跟一转,起身为自己倒了杯酒。
他的酒量极佳,但唯有心情烦躁时才会浅酌。至于为何突然起意饮酒,他不想深究。
轻酌了口,他闲适地坐在沙发上,独自品尝静谧的美感。
顷刻,电话铃声响彻整个房间,打破了一室的沉静。
阙扬羽皱眉,对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抱以不耐的眼神。
这么晚会打电话来干扰他安宁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任它漫响了五分钟之久,这通电话的主人似乎很肯定他在家似的,也不挂断,两方作着忍耐力的拉拒战。
他轻叹了一声,唯一会做这种事的也只有她了。
他捞起电话。“喂。”
“阿羽,你在家啊!”这是一个肯定句。
“你不是早知道了?”催魂似的非得叫他现身,也只有他亲爱的母亲会做这种事。
“在家还让你妈妈等这么久,你要知道女人的青春是很可贵的——”长篇大论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请说重点。”他打断母亲的喋喋不休,颇为无奈。
“哼,你这不孝子,居然敢阻止我说话。”阙母声音突然小了许多,像是在与身旁的人交谈。
“你在跟谁说话?”虽然故意掩饰,但他仍听得出是一女性。
“呵呵,当然是你季伯母喽!”阙母笑意盎然,也不掩饰地直说。
“你的妙计成功了,很得意是吗?”果然不出他所料,他母亲才是整个阴谋的主导者,他语气不佳地讽刺。
“阿羽,你要体谅我们的努力,实在是你太让我和你爸担心了,十足的工作狂,看你这样辛苦,爸妈不忍心啊!”
“那就别无时无刻给我找麻烦。”他淡淡说道。
“怎能这样说呢?”阙母纠正道。“就是因为你不知为自己打算,我们才会自力救济。”
“随便扔个人给我就是你们所谓的自力救济?”
“阿羽,你又说错了,小珞是自己人,若不是看在咱们两家交情匪浅的分上,人家的宝贝千金哪愿意送到你手上!”她生的是怎样的儿子,除了事业外,其他事物在他眼中有如点缀品,可有可无。
“替我感谢伯父伯母,他们可真是送我个难得一见的大礼。”想起季珞三番两次的意外,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纠紧。
电话那头听不出儿子的嘲讽,阙母还以为他七情不动的儿子终于也转性了。“知道就好,我会替你转告的。”她兴奋的语气掩不住得意,耳边仿佛已经传来教堂钟响。“阿羽,替我叫小珞来接电话,你季伯母有话要对她话。”
“她不在这。”窗外狂风暴雨更甚,他起身关窗。
“小珞没和你在一起?”脑中美好光景停格,阙母感到头昏。
“谁跟你说她跟我在一块?”
“你不是答应要照顾小珞吗?”他们认为照顾当然等于相依为命,住一起才会比较方便,难道不是?
“从头到尾我没有承诺过任何一句话,很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啊?”美景化成心碎片片,阙母沮丧极了。“你这不孝子,小珞有什么不好,你从小就欺压人家,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弥补你的恶劣形象,你还不懂珍惜,难怪小珞不喜欢你!阿羽,你那怎么这么吵,什么声音?”
“强烈台风,顺带几声响雷。”他看着漆黑的夜闪过几道银亮的利刃,雷雨声中隐约夹杂低低细细的啜泣。
“说到台风,我就忍不住说你,你小时候真的很恶劣,有一次乘我们不在偷偷把小珞关在房间,那次也是台风天吧……”
阙扬羽并未注意母亲说些什么,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聚精会神地听着。
季珞!他终于听出啜泣声是由隔壁传来,低弱无力的哭泣居然出自向来一身活力的女人,她发生了什么事?三天足不出户,难道她生病了,或者又跌倒烫伤?这个笨女人!能力一点都不可相信。
“阿羽!你有没有在听啊?喂……”
昏黄的房间中,已无他的身影。
第四章
风雨交加的夜,一声声自天边传来的雷霆,犹如鬼魅占领的世界,在瞬间倾巢而出,渗透季珞的听觉感官。四肢百骸泛着冷意,身上裹了厚厚的暖被,却抑制不住浑身颤抖。
“呜……呜……好可怕……妈……”季珞抓紧棉被,退缩在床角,战栗地抖动双唇呜咽。
她从小就害怕打雷,不知为什么,每当雷声隆隆震响天际,传入她耳际的便扭曲成阵阵鬼祟的怒吼,像要震裂她的耳膜,窜进她的身体,占据她的灵魂。那是一种不自觉的恐惧,只在狂啸的雷雨夜晚大肆漫舞。
遇到这样的夜,她绝对不会独自面对,她的父母也绝不会任她一个人对抗心理窜生的恐惧,有人陪伴多少化解了些恐慌。随着年龄增长,她已不像年幼时的极度害怕,说穿了,这只是一种心理作用,根本不需要在意……
她一直是如此深信的,所以,在气象报告说会有强烈台风登陆时,她并未多加注意,而今,她浑身止不住的战栗正说明她的不自量力。
“天……我不要……”她紧咬下唇,捏握双拳,妄想克服变态的心病,然而,一道银灰色的雷雳竟冲散她好不容易凝聚的理性。
“呜……”她唇瓣逸出声声的啜泣。
阙扬羽漂亮的剑眉随着益发清晰入耳的哭泣而拧紧,他踩着阔步,冒雨越过矮墙,来到紧闭的落地窗前。
“季珞!季珞!快开门!”他拍打玻璃叫着。
“谁……”季珞捂住嘴吓得眼泪直掉。
这一定是错觉,她像是走火入魔似的猛摇头,想甩脱惊恐的悚惧。
“季珞!开门!”该死!她根本没听到!阙扬羽狠狠咒骂,任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俊美脸庞滴落,浸湿衣衫。
他可以甩头离去,不需要为莫须有的包袱负丁点责任,但入耳的啼哭声却又紧紧揪住他的心怀,任何她可能受伤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他狠不下心充耳不闻。
蓦然,他想起了季伯父母出国前夹在他跑车上的信中,有季家大门的备用钥匙,当天他随手便丢在桌上——
他极快地转身进屋,在客厅找到备用钥匙,他急急抓起,飞快地冲至季家,直闯上楼。
“季珞!”他一脚踢开门扉。
映入眼中的是季珞小小身影紧裹棉被蜷缩在角落,缩紧的身躯明显的颤动。
“季珞。”他轻轻地叫道,以不可思议的轻柔,她正处于自己的世界中,稍不注意就会惊吓到她。
“谁……”季珞抖颤的唇低喃,是她太害怕了吗?她竟听见阙扬羽叫她。
他想起了十多年前的某一个刮着大雨的夜晚,双方家长皆因参加喜宴而晚归,他受不了季珞的吵闹而将她反锁在房间,雷电交加,他不顾她的哭喊,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