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当然。”花舞影立刻接口。“她是我所带来的客人,自是由我负责,但此时吟蝶仍昏迷不醒,余毒未清,恐怕不宜移动……”
“你的意思——”冰冷面具下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让她留在影主居,直到伤势复原。”
殷泛阳一脸崇拜地看着好友,没想到舞影一下便是记猛药。
花舞影继续说道:“银貂的毒性,想必堡主最是清楚,若擅自移动,导致余毒入侵心脉,届时回天乏术,纵使舞影善于解毒,也无计可施。”她瞄了瞄云御风。“若是堡主不愿,我想吟蝶也不会有怨言,毕竟是她咎由自取,欲做出伤害堡主的举动才被银貂所伤……”
我只是想替你拭汗……龙吟蝶昏迷前的细腻话语一闪而逝,还有那条握紧在手的雪白丝绢……
“够了!”他低吼,不知在阻止自己的脱缰情感或是舞影的喋喋不休,抑或,两者都是?
“随你们。”撂下一句话后,火红的身影已渐行远去,留下看着他背影暗自窃笑的两人。
两人皆有同感——
蝶弄风影,也许骠影堡将有一番改变了……
烈日当空,氤氲的水气随烈日曝晒而更加湿热,仿佛在一个大蒸笼里,令人燠热难耐。
云御风持剑舞啸,沉溺在驰骋剑风的快感里,身边剑气狂啸,他感到自己全然的放松。
看到漫天飞舞的竹叶,他满意地提气收剑,浑身汗湿的正想进屋更衣时,眼角不期然瞄见竹林中有个小东西在蠕动。
“小貂?”
只见它似乎咬着什么在树上窜来跳去,一转眼,它已跃至他宽阔的肩上,将口中那团白色丝绢吐落,一溜烟又窜到旁边的花丛里。
眼看白色丝绢就要掉落地,他却不由自主地伸手截取,栩栩如生的绣蝶便在眼中飞舞,如同它的主人。
龙吟蝶,名震天下的龙翊之妹,也是皇室中备受骄宠的郡主,他早在舞影和泛阳闲聊中时有耳闻。会让她到堡内来作客是禁不起舞影的一再请求,再说,他一向很信任这四位异姓兄妹,虽无血亲却有感情。他虽淡漠不与人交,待人也不至于拒人千里,只是,他不喜欢与人太过亲近。
不能怪他冷血,因为他曾深受伤害。而且是陷足于世间最“可贵”的亲情,沦陷其中险些万劫不复,在生死存亡的那一瞬间,他对自己起誓,有一天要让他们这些视他卑如草芥的人后悔,后悔自己的愚言蠢行。
在那之后,他刻意封闭自己的感情,不让喜怒形于色,唯有这样才能心无旁骛,也才有今日的骠影堡。
“物归原主吧!”他一向不欠人什么,不管有形或无形。他缓步走入内室,却发现她已醒。
龙吟蝶也看到他了,她想强自起身,却浑身无力。
“量力不可为之事不为,此为保身之道。”他淡淡地开口。
“嘿!别告诉我这就是骠影堡的保身之道哦!什么可为不可为的,我只是看你汗湿衣襟,好心拿绢子给你擦罢了,哪知会歹命倒在这里。”敢情他嫌她多管闲事?!要是别人,我还不理呢!
“若你听劝,便不会有此下场。”他提醒她。
瞧他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毫无温度可言,跟这种男人生活实在太无趣了。她忍不住开始打量他。
云御风正专心擦拭着剑,望着他的侧身,龙吟蝶不得不承认他是除了大哥外所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了。昂藏的身躯包裹在黑衣中更显修长。那一头朱色发丝此时散乱地垂披在后,更添一份慵懒。这么“好看”的男人,她不懂为何他非要将自己的脸隐藏不可。
而且,他的眼神好冷漠——有种孑然一身的傲气,就好像噙着冷笑睥睨天下的王者,让人只敢远观不敢亵玩。
瞧他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吟蝶就有气。
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在房内,他不但丝毫“邪念”都没有,而且还能心无旁骛的擦拭他心爱的剑?!太没道理了!
“喂,云堡主,你的剑不会因为你的勤劳而开口跟你道谢吧?”龙吟蝶很不以为然地哼声。
“是不能。”悲惨记忆倏地跃入他的脑中。
“但它却能取人性命。”他的嘴角逸出一抹冷笑,拭剑的手依然未停。
“取人性命?!”不,不是的!龙吟蝶摇摇头。“人命是何其珍贵,怎能任人夺取?”
拭剑的手顿了一下。“人心险恶。”
龙吟蝶头摇得更大力了。云御风不晓得曾受过什么伤害,居然将万物之灵视如草芥?!
“不!”她反驳。“万物中只有人心最为善良,我不懂你为何会拒人千里。让人亲近不好吗?并非每一个想与你认识的人都居心叵测、心怀不轨啊!就像我想拿手绢给你擦汗一样,只是‘想’这么做就做了,别无居心啊!”
“许多事物并非一个‘想’字便能了得,凡事多考虑方能明哲保身。”不知何时,原先擦拭剑刀的手已端了一碗汤药到她面前。
“考虑太久就会失去做的原意,因为害怕伤害而不做这也不是我的个性。”恐怖!那碗黑稠稠的东西不知是什么,怪恶心的!瞧他一脸不苟言笑,他该不会想叫她把那碗怪东西喝掉吧!
云御风虽然知道龙吟蝶此刻的想法,她那张小脸是无法隐藏心事的。“喝吧!如果你不想整天躺在床上的话。”
“我不要!”叫她喝掉那碗恶心的药,她宁愿在床上窝。
“快点喝下!你所中之毒并非寻常,若不及时治愈,你也许永远无法下床了!”他并非恫吓她,纯粹是陈述事实。
小貂的毒在她体内已减弱大半,不会危及生命,但余毒却会麻痹四肢。
“不会吧?”龙吟蝶仔细探视那一张半掩的脸,试着找寻任何开玩笑的蛛丝马迹。
“你此刻全身虚软便是最好证明。”一句话便打散了她的奢望。“要喝不喝随便你。”
“我——好吧!”一辈子躺在床上?!她还没勇气尝试这种冒险。
接过那碗汤药,她吞了吞口水。天啊!这种东西……
算了!就当是一次人生体验吧!龙吟蝶捏着鼻子,将药汁一口灌下。
“恶,好苦!”她吐吐舌头,哭丧着脸。
沉厚的嗓音再次自她头上飘散下来。“这是舞影亲手调制的解药,你该找机会谢谢她。”
“嗯。”是呀!除了道谢还得求她下回别煎这么苦的药了。
正当她还在冥想之际,他已悄然离去。
第三章
夜已深沉,月儿隐没天边。
议事厅一反常态地灯火通明,气氛有些沉重。
大厅上除了云御风,花舞影和殷泛阳外,还有才刚风尘仆仆赶回骠影堡的冷追月、司空悠羽。
一年中通常只有仲夏时序,骠影堡的四大堂主才有可能同时聚头,出现在堡内。那是一种心灵相通的默契——为了护卫骠影堡和他们所重视的人。
“好久不见了,兄弟。”司空悠羽温文儒雅地微笑,长途跋涉的劳顿无损他尔雅的气度。
与他同时赶回的冷追月则是淡淡一颔首便算打过招呼。
“几个月不见,他还是那副气死人的冰冷。流连在温柔乡里似乎没治好他嘛!”殷泛阳咧开嘴,笑得极开心。他最喜欢逗弄冷酷得不像话的好友,以激怒他为毕生最大乐事。
冷追月冷着脸,阴鸷的眼神准确锐利地朝殷泛阳射去。
这两人……司空悠羽无奈至极地居中阻隔两人的“寒暄”。“日影,你如果再继续说下去,我保证你今天难逃血光之灾。”他不意外地瞥见舞影眼中的凄楚。
唉!
殷泛阳乖乖噤口,因水影的预知能力一向奇准。
“坐。”沉默许久的云御风示意众人就坐,等着他们向他报告近来各自的事务,他一向给予手下们很大的权限来处理堂下事务。更相信这四位异姓兄妹的力量,听取他们的近况只为了解他们是否遭遇任何困难。
而此刻最重要的事便是这次堡内的中毒事件。
“舞影。”司空悠羽斯文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担忧。“情况如何了?”
花舞影清丽的脸庞浮现愁容。她深知悠羽有未卜先知的异赋,却不常运用,此次他既能预知此事的发生而与追月赶回骠影堡,显示此事必定复杂且难以解决。
“对啊!舞影,你就赶快把这几天你盘查的结果告诉我们。”向来大剌剌的日影急嚷道。
叹了口气,花舞影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幽幽地开口:“如你们所见,这次堡里的中毒事件是云飞山庄蓄意的挑衅。”
云御风修长身躯并无所动,但隐藏于冷漠面具下的薄唇微微扬起,嘲讽地笑着。“看来我倒是挺荣幸的,值得他们不惜牺牲‘天下第一庄’的威名,屈就下毒的卑劣招数来挑衅。”
见着云御风眼中那股苍茫,大伙儿心照不宣地沉默了。身为骠影堡主,保护骠影堡是他的职责所在,这次的意外居然出在和他关系最密切的云飞山庄,其内心之抑郁可想而知。